學達書庫 > 高庸 > 天龍卷 | 上頁 下頁
三四


  胖丫頭阿桃把那只鴿子遞給燕玲,卻咬著嘴唇吃吃傻笑,不肯離去。

  燕玲取下鴿腿上的錫管,順手又從賓角拔下一隻翡翠珠簪,連同鴿子一同給了胖丫頭,揮手道:「賞給你,去睡吧!記住這兒正有重要事,不許再到此地亂跑,知道了麼?」

  胖丫頭連忙接了過去,躬身哈腰笑道:「知知知……道了,謝謝謝謝……」

  「好啦!別謝了,去吧!

  燕玲向江濤苦笑一下,無可奈何地道:「這丫傻雖傻,對師父最是忠心耿耿。房裡沒有她可做的事,才派去管理信鴿鴿籠。除了我,別人休想碰一碰她的鴿子。」說著,低頭檢視錫管上的火漆封印,竟是「五槐莊密」四個字。芳心一動,急忙拆開。當她匆匆看完錫管中密函後,臉色突然大變!

  江濤詫異的問道:「信上說些什麼?」

  燕玲迅即將信塞在懷裡,強笑道:「沒有什麼,只是……瞧你臉色好蒼白,我去替你取一粒『百齡丸』來。」

  江濤覺得她神情有異,正想再問,募聞一聲輕咳,天心教主已疾步而人。她手裡捧著一隻玉盒;才進房門,便沉聲吩咐道:「燕兒,你去室外戒備,無論任何人,一律不准走近精室十丈以內。」

  燕玲心頭一震,卻不便多問;偷偷望了江濤一眼,應聲退去。

  天心教主又親自放下窗簾,掩閉房門;然後才肅容對江濤說道:「公子的見解果然精闢,譯文經老菩薩親自批閱,的確有很多可疑之處。現在,老菩薩特別賜允將全部梵文秘本請公子過目,看看其中是否真有殘缺遺漏的地方。不過,在公子未觀全書之前,有幾句話不能不先向公子說明一下……」

  她語聲微頓,又注目說道:「這部秘冊,本教得來非易,老菩薩更是視如珍寶。迄今為止,除了老菩薩,公子乃是獲觀全書的第一人。」

  江濤忙道:「在下能得教主和老菩薩信任,衷心至感榮幸。」

  天心教主神情凝重,接著又道:「依老菩薩原意,本欲將全書拆散,使頁數混淆,然後由公子逐頁譯為漢文;如此公子每次所見僅為一鱗半爪,難窺全貌,才不虞書中奇學洩漏。如今既將全書給公子過目,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假如事後一語不慎,便將招來殺身之禍。這一點,必須提醒公子特別注意。」

  江濤正色道:「在下決不會洩漏書中內容。」

  天心教主點點頭,面色稍弄,完爾說道:「當然,本座也相信公子必有守口如瓶。總希望彼此合作無間,將這部曠世奇書譯述出來。千秋萬世之後,也是一段佳話。」說完才打開玉盒,取出一本羊皮書冊,交給江濤。

  那本羊皮秘本共有二十多頁,除去封面和第一頁「序言」,全書僅有七式劍法,合稱「擎天七式」。前半部是單人練習的心法口訣,後半部則是備作兩人分練的方法說明。每一式劍法又含七種變化,總共七七四十九招;莫不玄妙精絕,引人入勝。

  江濤懷著激動狂跳的心情,如臨深淵,如履薄水,挑燈屏息掀開書頁,從頭細讀這部關係著整個武林命運的奇書。他天賦本佳,又能靜心澄慮,全神貫注;意念飛馳,沉迷在那七式曠古絕今的神奇劍法中。不多久,便心與神會,人我兩忘。

  一個時辰,兩時辰……轉眼間,東方天際已泛起一片魚肚色。江濤憑著絕世聰明反復將全書看了兩遍;書中精萃要義,盡都請熟於胸,牢牢記在腦海裡;然後長噓一口氣,掩上秘冊,雙手還給了天心教主。

  天心教主迫不及待的問道:「公子,怎麼樣?」

  江濤搖頭道:「在下竭盡心智全力,也只能照原文一字一句替教主譯成漢文;至於書中文義,請恕在下仍然不甚了了。」

  天心教主頓現憂慮之色,失聲道:「這麼說,劍法中果真有殘缺遺漏的地方了?」

  江濤道:「在下有幾句話,不知道該問不該問。」

  天心教主脫口道:「公子儘管問,只要有助於譯書工作,本座知無不言。」

  江濤沉吟了一會,道:「在下想知道,貴教這部秘冊,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天心教主臉色忽變,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既驚且懼。怔忡半晌,才毅然答道:「不瞞公子說,這部書是本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一位武林高人手中獲得。」

  江濤又問:「那位武林高人?是天竺人還是中原人氏?」

  天心教主遲疑了一下,道:「是中原人氏。」

  江濤緊接著又問道:「他還在不在人世?」

  天心教主神情一震,終於點了點頭。

  江濤平靜地追問道:「他就是那位名叫『孝先』的本人嗎?」

  天心教主卻沒有回答,反問道:「公子因何問起這些?」

  江濤微笑道:「在下見秘冊封面上有『孝先手錄』字樣,而這『孝先』二字似乎不像天竺人的姓名。因此懷疑,他既非天竺人,為什麼不用漢文抄錄這部奇書,卻偏要使用梵文呢?其中必有緣故……」

  天心教主頷首道:「不錯。公子可曾想到是什麼緣故?」

  江濤道:「唯一理由,是梵文中有些字義,無法用漢文作十分恰當的表達;尤其是對於深奧玄妙的劍術,一字之差,說不定謬以千里。為了『存真』,所以仍用梵文抄錄……」

  天心教主讚賞地道:「公子不愧才智敏捷,思慮周詳,此事大有可能。」

  江濤淡淡一笑,說道:「假如真是這樣,只要尋到那位名叫『孝先』高人,書中疑難,豈非迎刃而解了?」

  天心教主先是一喜,繼而一憂;面上陰晴不定,沉思許久沒有回答。

  江濤又道:「教主如果擔心一時尋不到那位高人,在下可以先照字面將全書直譯出來,暫時收存;等到將來……」

  天心教主擺手示意,不讓他說下去,輕歎道:「本座倒不擔心尋不到他,而是尋到他,他未必願意替咱們解釋書中疑難。」

  江濤詫問道:「為什麼?」

  天心教主苦笑一聲道:「那人也是嗜武若命,失去奇書,已夠惱恨,怎肯再為他人作嫁?」

  江濤心中忽然一動,笑道:「這卻不須顧慮,只要能見到那人,在下絕口不提『擎天七式』這件事,僅以研討梵文的態度向他求教;慢慢試探,一定可以從他口中獲得需要的解答。」

  天心教主眼中異光陡現,灼灼逼視著江濤;過了許久,才點點頭道:「好吧!這件事且讓本座再仔細想一想。時間不多,勞累一整夜,公子也該回去休息了。」江濤不禁有些失望,只好訕訕起身告辭。

  回返聽泉居途中,燕玲一直愁眉深鎖;江濤腦中紛亂,也默默沒有開口。

  這時候,他反反復複想到許多人與事,諸如擎天七式……武林同道……古雲飛……十三奇……以及背上刀痕……可疑的十八歲……身世如謎的梅劍虹……癡情的小燕兒……如今,又加上一個「孝先」!「孝先」這名字分明是陌生的,卻又好像有一點印象,有幾分熟悉。在什麼地方聽到過?見到過?一時偏又記不起來。

  第十九章 地府探囚

  懷著滿腹疑團回到聽泉居,又帶著無窮迷惘進入夢鄉;於是,江濤做了一個紛亂無章的「白日夢」。醒來時,枕邊柔發拂面,脂香撲鼻,卻是燕玲倚靠在床頭。

  江濤一翻身,忽然發覺燕玲滿臉淚痕,正癡癡凝視著房頂發愣。「燕兒!」他低喚一聲,輕輕拉過她的柔荑,笑道:「別再想那些煩人的事了,我已經給了老菩薩一道難題;也許他三五個月也不能解決,咱們還可以相聚一段很長的時日

  燕玲沒等他把話說完,眼淚便泉湧而出,掩面抽泣道:「不!不!咱們不能再拖延時間,你必須立刻就走,越快越好!」

  江濤詫異地道:「怎麼啦?你忽然又改變了主意?」

  燕玲用力搖著頭,順手塞給他一張揉得皺皺的紙條,哭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你自己看吧!」

  江濤急忙坐起,展開紙條一看,臉色頓變。原來那正是燕玲從胖丫頭阿桃手裡取得的信鴿密函,上面赫然寫道:「業經詳查江宅,老家人江富已返,隨行者顯系假冒;另江濤雖確有其人,唯年僅十八歲,曾習梵文。據江宅侍女吐露,該江濤自幼背上即留有刀痕。此次匿報年歲,混入本教,用心可疑。擬請迅予一併拘捕,嚴刑逼問,以明究竟。五槐莊陳敬複。」

  江濤機價伶打了個寒然,不由自主探手向背上一摸;自己衣衫竟然已被解開,手指觸處,正是那道斜斜的刀疤痕印。

  燕玲熱淚滾滾道:「天幸這封密函被我巧得,假如落在師父手裡,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現在別無選擇,唯一生路,只有趕快逃出天湖總教。今晚上我冒死也要去替你偷一塊通行銅牌

  身份秘密既已洩露,江濤倒反而鎮靜下來;一面玩弄著手中信函,一面問道:「你不想查問我隱瞞年齡到這兒來的目的麼?」

  燕玲痛苦地搖頭道:「何須再問!你的年齡和背上刀痕,都證明了你正是本教搜捕未獲的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