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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燕玲脫口道:「教外人可以人教,老菩薩不會反對的。」

  江濤道:「但是我並不情願入教,你也應該早有預感。」

  燕玲聽了一怔,突然緊緊抱住江濤雙肩,用力搖撼著,哭問道:「為什麼?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江濤輕攬她的嬌軀,閉目擠落兩滴淚珠,柔聲說道:「人各有志,無法勉強。我有不願入教的理由,可惜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燕玲暖泣道:「難道你就不能為了我委屈一些麼?」

  江濤歎道:「匹夫不可奪志。燕兒,希望你別逼我。」

  燕玲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越發哭得哀哀欲絕,顫聲道:「我不逼你入教,也不問你什麼原因。能聚一天,就盡情歡樂一天;那怕過完今天咱們就一塊兒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

  江濤聽得鼻酸難禁,忙道:「燕兒,快別說傻話……」

  正相依相偎,難捨難分;房門突然「呀」地一聲被人推開,丫頭小風冒冒失失闖了進來,叫道:「姑娘……」及至一見房中情景,忙不迭又縮退回去。

  燕玲驚然驚覺,急急推開江濤,輕喝道:「有什麼事嗎?」

  小鳳低頭答道:「教主已經派人來過兩次,問公子是不是

  燕玲黛眉一皺。截口道:「知道了,你不會告訴他們公子宿酒未醒,身子虛弱得很……」小鳳喏喏而退。

  江濤不禁訝問道:「教主派人來問什麼?」

  燕玲淚水又籟籟而落,咬著櫻唇,連連搖頭道:「沒有什麼,別理它。我……我們過一天,算一天……」

  江濤正色道:「教主連接派人來,是不是催促我開始譯書的工作?」

  一連追問了好幾次,燕玲才悲不自勝頷首承認,皺眉道:「在你酒醉這兩個對時中,已經問過很多次。老菩薩急於取得『擎天七式』全部譯文,但是咱們還可以拖延些時候……」

  江濤默然片刻,淒笑道:「遲早難免這一天,徒事拖延,只有越增苦惱。燕兒,叫他們備車,我立刻就去。」說著,推褥而起;強自整衣著裝,踉踉蹌蹌走出了房門。

  第十八章 天闕譯書

  夜半,天心宮後殿精室中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天心教主梅娘端坐在虎皮交椅上;燕玲斜倚書案,緩緩地磨著墨;江濤卻捧著一張羊皮紙頁在怔忡出神。他已經反復苦思了將近半個時辰,攤在面前的淨紙仍然一片空白,始終沒有寫下一個字。

  那張羊皮紙頁上,密密麻麻抄滿了梵文,乃是簡述「擎天七式」劍法起首第一式「一劍擎天」中所包含的七種變化;文意精深,釋注卻十分詳盡。江濤雖然沒有練過劍法,但深知那些精奧的招式、詭異的變化,無一不是曠古絕今的奇學。一旦由自己譯成了漢文,無論為福為禍,自己都難辭良心道義上的責任。絕世武學正如神兵利器,假如所授非人,掀起無窮禍患,自己豈非成了罪魁禍首?

  他想到應聘途中遭受的截殺、古雲飛的數度加害、聽泉居三位譯書人的慘死,以及千面神丐攜同自己冒死闖關……只覺手裡那張薄薄的羊皮紙,競似重逾千斤!偶然抬頭,天心教主兩道充滿詫異之色的目光,正灼灼注視著自己。幾次提起筆來,耳際總是索繞著千面神丐沉痛的警語:「書中劍法如被天心教參透,後果不堪設想……無論如何要一全阻止譯書……孩於,你縱不為自己設想,也該為天下武林同道設想……」終又凜然將筆放下。

  『師父……」燕玲突然輕喚了一聲,螓首低垂,欲言又止。

  燕玲無限憐惜地望望江濤,木訥道:「我……我……我想

  天心教主不悅地道:「有話就快說,不許這樣吞吞吐吐的

  「我想……能不能緩幾天再譯書?江公子自從出了這次的事,一直『驚恐』沒有平靜;前兩天,又傷酒未愈,恐怕他不能集中精神工作……」

  天心教主輕「喔」了一聲,臉上現出釋然的笑容,點頭道:「原來這樣,其實譯書的工作並不急在一二日。正因為不幸鬧出千面神丐這場亂子,老菩薩才催促早些開始進行——假如江公子身體不適,多休息兩天也不要緊。」

  江濤卻接口道:「不!在下並不需要休息,只是……」

  天心教主親切地笑道:「只是什麼?公于儘管直言,是不是對書中梵文有什麼疑難不解的地方?」

  江濤遲疑了一會,說道:「在下對梵文尚有自信,但是,這頁劍譜的內容卻很令人困惑。」

  天心教主揚國道:「是嗎?公子能否再說得明白些?」

  江濤心念電轉,忽然想到一個主意,朗聲道:「在下發覺書中劍法招式,好像有很多顛倒殘缺的地方;語氣往往無法貫通,字義也不甚明顯。不知道究竟是原錄述人記憶不全有所遺漏呢?抑或這套劍法本身有何缺點?如果照原文一字一句直譯出來,恐怕很難得到完整的文意,所以遲遲無法下筆。」

  天心教主聽了這話,臉上笑容頓失,驚問道:「依你的意思是以為劍法本身記述不夠詳盡?還是文字上不能貫通?」

  江濤道:「嚴格說來,兩者都有。但在下不諧劍法,對招式方面很難妄下斷語;只覺得其中好些語句令人費解。」

  天心教主突然從椅上站起身來,取過案頭那張梵文羊皮紙頁,端詳良久,眉峰頻皺,說道:「書中所記述的劍法,本是奇奧絕倫之學;這一頁上更只是全書的一鱗半爪,或許看起來會特別感覺困惑難解。公子先別顧慮字義語氣,只管照一字一句直譯出來,本座自有安排。」

  江濤點頭答應,攤開羊皮紙,蘸得筆飽;略一凝神構思,立即走筆如飛,伏案疾書起來。他暗中已成竹在胸——行文之間,或將招式先後顛倒,或使心法順序錯亂;遇到重要的地方,索性少譯一句或多添幾個字。不出盞茶光景,一篇「急就章」就已譯完。

  天心教主審視譯文,不由把眉頭鎖得更緊。轉面問道:「燕兒,現在什麼時候了?」

  燕玲望望牆角更漏,答道:「丑時三刻。」

  天心教主將譯文和那張羊皮紙一併納人袖中,肅容吩咐道:「師父房裡有一盒提神醒腦的『百齡丸』,你去替江公子取一粒來。陪公子略待一會,師父去去就來。」說完,匆匆出房自去。

  燕玲見她去遠,再也忍不住淚水紛落,淒聲道:「我看你振筆疾書,心都快要碎了。就好像你寫下一個字,咱們想聚就少了片刻。」

  江濤輕輕攬住她的香肩,柔聲慰藉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生悲歡離合,全由天定;何不看開一些,聽憑命運的安排?」

  燕玲哭道:「我決不甘心認命!要活咱們都活,要死咱們也一塊兒死……」

  江濤搖頭苦笑道:「縱然偕亡,也不過在天湖多添一縷冤魂,于事何補?於情可堪?

  燕玲閃著淚眼道:「師父和老菩薩一向疼我,假如我拚著一死去求她們,事情可能並不如你想像的那麼壞……」

  正說著,外面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燕玲倏忽住口,急急拭去淚痕,問道:「什麼人?」

  門簾掀處,一個滿臉傻氣的胖丫頭,手裡抱著一隻鴿子竄了進來。一面四處張望,一面結結巴巴問:「教教教主主主』「在不在?

  燕玲皺眉道:「阿桃,你找教主幹什麼?」

  胖丫頭阿桃把手中鴿子一揚,吃吃笑:「我我我……捉到—……只……信信信……鴿!」

  燕玲不耐地道:「捉到信鴿,就該送回鴿籠裡去,半夜三更抱到這兒來則甚?」

  阿桃一急,越發結巴難言,一張胖臉漲得通紅,道:「剛剛剛……回來哩!腳腳腳……上還有有有……信哩!」

  燕玲道:「交給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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