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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江濤急然想起方才危機一發之際,有人暗中推了自己一把,力道好像正是來自飯桌底下;再回想到昨晚江富深夜叩門送茶的巧合,不禁心頭微震,難道……但轉念之間,又覺得絕不可能。江富自從十餘歲人府,由侍候自己的父親開始,幾十年來一直沒有離開過江府;如果連他也有問題,豈非真成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想到這兒,自己也忍不住啞然失笑起來。

  正思潮起伏,黎元申卻緩步走過來,凝目向江富打量片刻,含笑問道:「這位老人家是——」

  江濤道:「他是在下的老管家,名叫江富。」

  黎元申「哦」了一聲,眉頭忽皺,面有難色的道:「總教所在,是嚴禁閒雜人進人的。公子乃教中上賓,何愁無人侍候?依我看,貴管家最好就不必一同去了。」

  江富驚駭莫名,顫聲道:「公子,咱們還是回家吧。這種兇險事,不惹最好……」

  江濤點點頭,不悅地對黎元申道:「他是奉家父母之命伴隨在下的,並不是閒雜人。如果貴教不允江富隨行,在下也只好不去了。」

  燕玲聽了,連忙笑著接口道:「黎統領,就讓他一起去吧。反正多不了他一個人,別使江公子為難。」

  黎元申聳聳肩,笑道:「黎某並沒有說一定不能去,既然姑娘如此吩咐,自當從命。」

  一行人魚貫步出客店,門外已系著十余匹健馬;馬蹄上都紮了草墊蹄套,果然是準備行走山路。黎元申命人將古雲飛昏穴閉住,用長繩緊緊縛在馬鞍上;又打發那四名銀線武士返回五槐莊,然後親自開道。人馬共一十三騎,浩浩蕩蕩馳出潛山縣城。

  出城不久,便人山區。黎元申從懷裡取出兩幅黑布縫製成的套子,含笑向江濤道:「請兩位先戴上頭罩。」

  江濤詫問道:「戴這東西幹什麼?」

  黎元申笑道:「這是本教的規定。凡教外來賓,都必須戴上頭罩才能進人總教,以免總教所在地被人洩漏。」

  江濤不悅道:「在下是貴教聘的客人,並不是自己要求前往總教;你們如此待客,不嫌大無禮了嗎?」

  燕玲忙道:「公子別生氣,這是咱們老菩薩定的規矩,對任何人都一樣,並非僅為公子而設;連小英、小鳳兩個丫頭,當初入教的時候,也都戴上頭罩的。」

  江濤薄怒道:「士可殺而不可辱!貴教欲爭雄天下,就該光明正大開誠與人相見;似這樣鬼崇自秘,怎能令天下英雄甘為所用?

  黎元申笑道:「江公子說得很對。不過,這也是一時權宜之計;等到本教一統武林之後,這些顧忌就全用不著了。」

  江濤見無法理喻,默然良久,只得苦笑一聲,無可奈何的戴上了黑布頭罩。

  那頭罩布質極厚,從頭至頸全被黑布掩住,僅餘口鼻處一條橫縫可以呼吸換氣,一旦戴在頭上,滿目漆黑,再也無法分辨道路和方向。黎元申又親自檢查兩副頭罩有無破損空隙,然後由小英的小鳳兩騎馬隨待江濤,另由兩名金線護衛擁著江富。一聲吆喝,十三騎首尾相連,馳入了山區。

  江濤目不能見,全憑馬匹進行速度來估計離開潛山縣城已有多遠。只覺所經之處盡是崎嶇山路,時有枝葉拂身,好像正通過一叢樹林。又過了頓飯時光,奔行速度突然加快,馬蹄踏在地上,平穩而輕盈;左側遙聞水流之聲,似在沿著一條河流前進。

  他暗中留意,結果發現無論所走的地方是山嶺、叢林……總沒有遠離那條河流;而且水流之聲沉而不銳,那條河很可能還是一條水量充沛的大河。於是,江濤摒去雜念,默默記憶著那條河的位置距離;心境霍然開朗,也就不再感覺臉上黑布頭罩有什麼可厭了。

  整整一上午,都是沿河上行;直到近午時分,人馬才向右折人一片茂密的林子裡。漸漸馳離河岸,水聲也越來越遠,終至渺不可聞。

  這樣又走了頓飯之久,突然停頓下來。前面好像有人盤查,黎元申正高聲跟人交談,語氣十分客氣。接著,十余騎排成單行,緩緩登上一列似乎高約數百級的梯階。大夥兒紛紛下馬,小鳳忙替江濤解去了頭罩。

  江濤揉了揉眼睛,見置身處是一座山峰的峰腰,建有幾幢石屋;屋前站著二十余名金線護衛和一位五旬左右的藍袍老人。燕玲替他引介那藍袍老人道:「這位是本教護法金老前輩。」

  那藍袍老人大刺刺擺了擺手,好像有些不愛搭理的樣子。

  燕玲連忙低聲解釋道:「金護法天生不愛開口,而且他的漢語也說得不很流利。」

  江濤詫道:「莫非他不是漢人?」

  燕玲點點頭道:「他是老菩薩從高麗國帶回來的三大高手之一,名叫金永堅。另外還有兩位,一名黃倉,一名樸侖,都任教中護法,終日隨護老菩薩左右……」

  江濤聞言不覺多打量了那金永堅兩眼,只見他一臉冷漠,神情陰騖可怖;身軀粗壯,頰上遍生長毛。一望而知是個冷酷寡情而孔武有力的粗人。當下心念微動,於是問道:「常聽姑娘提到老菩薩,大約就是貴教教主了?」

  燕玲卻搖頭笑道:「不,老菩薩是我的師姐,我師父才是教主。」

  江濤聽了有些迷們不解,燕玲接著又笑道:「這些事告訴了你一時也不會瞭解,咱們教中都按衣色分別職位。老菩薩穿彩衣;我師父和我,還有師兄,都穿紅衣;侍女們則著黃衫。此外,總教護法穿藍色衣服;金線護衛穿錦衣繡金線,所以又叫『錦衣護衛』。至於銀線武士,一律都著黑色勁裝。」

  江濤問道:「五槐莊主為什麼又穿灰色衣服呢?」

  燕玲道:「那是因為各地分教有時需要與教外人往來,故不限定服色;但分教壇主職位與總教護法相等,所以只在項間加系藍巾以資識別。」

  江濤恍然大悟,暗暗牢記在心。又揚目四顧,問道:「這兒就是總教所在了嗎?」

  燕玲道:「此地只是通往總教的第一道關隘,距離總教還有一段路程。咱們在這兒先休息用飯,,同時從現在起,你可以不必再戴頭罩了。」

  江濤笑道:「難道這兒的秘密就不怕人洩漏了麼?」

  燕玲尚未回答,黎元申卻冷笑說道:「不瞞江公子說,到了這兒,如非獲得本教允准,就是插翅也飛不出去了。」

  江濤驚問道:「為什麼?」

  黎元申招招手,領江濤走到一排鐵欄邊,笑道:「江公子請向下看。」

  江濤憑欄下望,但見峰下峭壁如鏡,離地高達百丈;壁上寸草不生,無處可供攀登。展目遠眺,密林如海,都還在數十丈外。不由自主點頭贊道:「奇險天成,雄偉而壯觀,的確具有絕塹難渡的形勢。但是,咱們剛才是怎麼上來的呢?那些石堆到哪裡去了?」

  黎元申得意的一笑,道:「何曾有什麼石堆!那是特製的盤旋鋼梯,由峰上以機鈕控制;使用之後,已被絞盤收入山腹,峰上峰下便無路可通了。」返身一指峰後,又道:「江公子再看後面。」

  江濤回頭一望,只見這塊峰腰上的平地約有十丈寬闊,三面絕壁;只有背後靠山的一面,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乃是唯一通往總教的秘道。洞口不僅有錦衣護衛把守,而且設置了粗大堅固的欄柵;鐵柵一閉,內外隔絕,任何人也無法通過。

  看了這些,江濤不禁從心底冒起陣陣寒意。暗忖道:「天心教占此絕地,防守之嚴密,勝過銅牆鐵壁。我混進來雖然容易,如果再想出去,恐怕比登天還難了。」正想著,一名金線護衛來通知酒菜已經齊備;燕玲和黎元申含笑肅容,陪伴江濤走向一棟較大石屋。

  屋中高懸著十餘盞巨大的八角硫璃燈,照耀得纖毫畢現。正中一張圓桌,酒菜羅列滿席,藍袍老人金永堅已經大刺刺坐在主位了。燕玲讓江濤坐了客位,自己和黎元申左右相陪。小英、小鳳分別替各人倒了酒;那金永堅抓起酒杯連幹了三杯,一聲不響推席而起,自顧向屋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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