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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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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羽冷冷道:「不必提從前,人生並沒有多少次十年當年的鐵羽早就死了。」 白玉蓮臉上笑容依舊,輕輕搖搖頭道:「金克用說得不錯,你還是跟當年一樣倔強。」 鐵羽道:「十載忍辱,千里追蹤,不是倔強的人豈能做得到。」 白玉蓮微笑道:「現在你已經做到了,我就坐在這兒,身無隨從,手無寸鐵,你若要殺我,隨時可以動手,難道你還怕我會逃走」 「你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堵著門請進來坐下談談不好「哼你我之間,早就已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鐵羽口裡雖然這麼說,卻已從門口走了進來,在一張椅上坐下。 白玉蓮仔細端詳著他的臉,目光帶著無限關注和憐惜,良久,才喟然輕歎道:「這些年,你一定吃過不少苦,怎麼變得這樣瘦這樣黑剛才你跟古家兄弟在一起,我險些認不出是你了。」 鐵羽道:「既然忍辱負重,又須跋涉尋仇,怎能不瘦怎能不黑」 白玉蓮苦笑道:「我知道你對我已痛恨人骨,當年的事,的確是我的錯,那時候,我太年輕,太膚淺,總以為自己聰明絕頂,不甘埋沒,可是——」 鐵羽截口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不必解釋當年的事,我到這兒來,也不是為了聽解釋的。」 「我提這些,並不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讓你瞭解,一個女人的欲望井非僅限於為人妻子,侍候丈夫,女人也是人,也跟男人一樣有雄心壯志,這些並沒有錯,我錯的是方法不對,因為當時我太年輕氣盛,只知自負,忽略了丈夫的自尊。」 鐵羽冷笑道:「現在說這種話,不嫌太遲了麼」 白玉蓮點點頭,道:「不錯,是太遲了,現在我已經功成名就,才知道自己畢竟只是一個女人,縱然擁有天下,卻無法填補內心的空虛,而昔日恩愛夫妻,如今反目成仇,更鐵羽默然,沒有接口。 白玉蓮又道:「這些年,我有意躲著你,卻仍然時時在探聽你的消息,知道你並未因妻子背棄而氣餒頹廢,反而力爭上游,闖出了赫赫名聲,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既擔心你不忘舊恨,又時時盼你能早些回來……」 鐵羽突然大聲道:「好了,白玉蓮,你別想用這些甜言蜜語來蠱惑我,無論你舌燦蓮花,咱們的仇仍舊必須作一了斷。」 白玉蓮臉色微變,緩緩道:「你打算如何了斷呢?」 鐵羽道:「我不問你叛夫之罪,只要在武功上作一較量,報復當年一劍之仇。」 白玉蓮道:「如果我不肯跟你較量,鐵羽斬釘截鐵地道:「不肯也得肯一個活著走出這棟小樓。」 又如何」咱們兩人,白玉蓮淒然而笑,仰起臉,閉上了眼睛,柔聲道:「那就請動手吧,我盡遣僕從,獨自一個人在這兒等你,本來就役有打算再活著走出這棟小樓,我辜負你大多,死在你手中,死而無憾。」 她所坐的地方,距鐵羽僅不過數尺,鐵羽只要一舉手,就不難將她殺死,卻了無懼意。 鐵羽的右手已經舉起,無奈竟渾身顫抖,下不了手。 幾次提聚功力,又幾次散去。 那如花容顏,仍似當年,為什麼這一刹那,他竟然憶起那張微仰的臉,輕閉著的眼睛,她像井非在等待死亡,而是在期待著夫婿深情的一吻鐵羽的心在抽緊,呼吸越來越重濁,終於長歎一聲,垂下了手臂。 白玉蓮的眼睛、嘴角綻起一抹淺笑,輕輕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知道你決不是那種狠心人,果然我沒有猜錯。」「不,你猜錯了。」 鐵羽喘息著道:「你我夫妻之情早絕個毫不反抗的人。」 白玉蓮姆然道:「這只是你嘴硬,事實上,你心裡仍然愛著我,仍然忘不了咱們夫妻的情意。」 鐵羽大聲道:「咱們早已不是夫妻,早已恩斷義絕,還有什麼情意可言。」 白玉蓮緩緩搖頭,說道:「你不是一個絕情的人,至少,到現在你對我仍然像以前一樣信任……」 「信任」鐵羽幾乎要大笑:「我會信任一個背棄丈夫的女人哈」 白玉蓮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不信任我,為什麼敢用我替你準備的水洗臉為什麼敢穿我替你準備的衣服為什麼敢喝我替你準備的茶」 鐵羽怔了怔,冷笑一聲,說道:「我為什麼不敢」 白玉蓮道:「你不怕我在水中下毒,在衣服裡暗藏毒蟲」 鐵羽哼了聲,道:「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用毒。」 「你錯了。」 白玉蓮舉掌輕擊,兩條黑影穿窗飛人。 是那一男一女,兩名昆侖奴,每人手中各提著一具皮革囊。 白玉蓮櫻擺手,那女奴扯開革囊封口,隨手一抖,竟由囊中抖出一大堆毒蛇。 那全是身軀細小,奇毒無比的青竹絲,起,少說也有二三十條。 鐵羽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倒退了兩三步。 群蛇落地立刻分散,昂首吐信紛紛奔逃。 旁邊的男奴突然撮唇低嘯,其聲如逐雞鴨似聞聲生懼,各自捲縮成一圈,不敢移動。 男奴探手囊中,抓了一把灰白色的粉末,上。 數十條毒蛇宛如斧中的泥鰍,頓時翻騰扭曲,轉瞬間,全數僵挺而死,再過片刻,連蛇屍也化成一灘灘腥水。 白玉蓮再度擺手,兩名昆侖奴躬身施禮,仍由窗口退去。 鐵羽已看得暗暗心驚。 白玉蓮笑道:「我雖然不擅用毒,這兩名昆侖奴卻是禦毒用毒的高手,如果我想暗算你,實在易如反掌。」 鐵羽木然道:「你為什麼要錯過機會」 白玉蓮搖搖頭,道:「我井非錯過機會,而是根本就不願意傷害你,當年事錯已鑄成,不提也罷,我怎能再眼看你受人利用而不加提醒。」 鐵羽道:「我受准的利用」 「麒麟山莊。」白玉蓮語音凝重,神情也顯得很嚴肅,緩緩說道:「金克用是一頭老狐狸,你若認為是他從金鉤楊玉田手中救你脫身,那就錯了。」 鐵羽沒有回答,好像不信,又好像是不願談論這件事。 白玉蓮道:「或許你會懷疑我說這話,別有什麼居心,其實,別有居心的人是金克用,他在利用我們當年那個誤會,想使我們鷸蚌相爭,以便坐收漁利。」 鐵羽仍然沒有開口,神色卻帶著鄙夷不屑,顯然,他對白玉蓮的話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白玉蓮又道:「你不相信是不是好讓我實在告訴你吧,這次你遠來西北,金克用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人,是他暗中把消息告訴了金鉤楊玉田,然後又安排詭計,殺楊玉田救你,企圖向你布惠買恩,雙槐驛那一幕,完全是金克用一個人自編自演的假戲。」 鐵羽又是笑了笑,未置一詞。 白玉蓮又道:「他見你仍然不肯領情,才把我搬出來,打算用你的仇恨心,迫你就範,但他又怕因此開罪了我,於是又暗中向我洩漏你的行蹤,今夜你假冒古老三,跟他同來海角紅樓,事先他都告訴了我,甚至,你的穴道受制,郭石頭的攔阻……這些是他早都跟我就商議好的,他只是沒想到我會給你通行權杖,更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又獨自回來而已。」 鐵羽眼中突然射出震驚的光芒,他的確沒有想到金克用事先勾結白玉蓮,扮演這一出雙簧,當時自己穴遭受制,無力反抗,如果白玉蓮真有殺害之心,那後果的確不堪想像己的震駭,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故意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也想向我布惠買恩,企圖利用我去替你做什麼事」 這分明是譏諷之詞,想不到白玉蓮竟毫不掩飾地點了點頭,道:「問得好,如果我說是為了夫妻之情告訴你這些話,你當然不信,我承認這樣做是有目的,只不過,這目的絕無惡意,而且,對你對我都有益處,你願意聽聽嗎?」 鐵羽冷笑道:「那要看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白玉蓮也笑道:「你瞧你,還是從前的老毛病,口頭上總是不肯替別人留點餘地。」 鐵羽道:「因為我這一生,謊話聽得太多,已經役有心情再聽那些美麗的謊言。」 白玉蓮臉上一紅,楊了揚眉,道:「好吧,咱們別扯閒話,且談正事。現在我先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著,從衣袖中取出一紙封套,輕輕一擺手,擲向鐵那紙封套很薄,仿佛是一封信函,但脫手之後,卻顯得很沉重的樣子;平平穩穩飛向鐵羽,而且帶著破空的風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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