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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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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烈日當空,萬里無雲。 雙槐驛幾乎要被火毒的太陽烤焦了塵,每一粒泥沙都是滾燙的。 除了驛站石屋前那兩棵高大的槐樹,不到半點綠童。 金三太爺就坐在槐樹樹蔭下。 在他身後,並排站著四個剽悍的年輕人,同式的白色麻紗短衫,白絲綢扳褲白布護腿,白皮莆靴,甚至頭上的斗笠和肩後的劍穗,都是一色雪白。 儘管風抄撲面,驕陽似火,四個白衣人的身子,仍然挺得橡標槍一樣直,八隻眼睛,眨也不眨瞪著由西方延伸過來的黃泥古道。 金三太爺也注視著古道盡頭,眉端深鎖,目光中明顯流露出幾分焦急。 古道上只有陣陣飛卷的塵土.此外,什麼也看不見。 金三太爺分明在等待什麼,而且已經等了不少時間了。 什麼事能勞動金三太爺甘冒酷暑來到雙槐驛? 什麼人能使金三太爺親自坐在這荒涼小驛站上等候? 哦!來了。 一陣黃塵卷過,古道上飛一般馳來三騎健馬。 馬色棗黃,馬上人也揮身黃衣,難怪卷在黃塵中不易看出來,等到看見,人和馬都已經到了近前。 三騎同時勒韁,健馬昂嘶,人影落地,為首是個四十多歲的矮胖子,後面是兩名挎刀壯漢。 三人臉上全是汗潰和塵土,分明剛經過一番風塵僕僕,兼程趕到這兒來。 金三太爺沒等他們喘過氣來下巴微抬,問道:「如何?」 矮胖子拱手答道:「剛得到傳報,車子由金鉤楊玉田親自押送,虎牢三劍同行,清晨已過赤金峽,兩個時辰以內可以到雙槐驛。」 金三太爺點一點頭,又問道:「沿途情形呢?」 矮胖於道:「已經遵照老爺的指示,沿途驛站酒店共計七家,都已給價收賣,封閉水井,拆去爐灶,食物全部毀棄,水缸裡也泡了死老鼠……六十裡內,他們絕對找不到一樣可吃的東西,一滴可喝的水……」 金三太爺半閉著眼睛,一面傾聽,一面徽微頷首。 「……附近三百三十四戶居民,也都在三天以前全部搬遷一空,每戶發給一百兩銀子,田產牲畜另外折價,如今已是雞犬絕跡,不見人煙。」 「唔!很好!」 金三太爺抬頭望望天際那火球般的烈日,嘴角不禁綻理出一抹得童的微笑,喃喃自語道:「金鉤老楊是條好漢,虎牢三劍也算得是一流高手,可是,在饑渴交迫之下,再頂著火辣辣的日頭,縱是鐵打金剮也要被溶化了。」 矮胖子陪著笑臉道:「老爺子神機妙算,任憑那楊玉田再謹慎,今天也非栽個大跟鬥不可了。」 金三太爺淡淡一笑,站起身來,說道:「這兒你也好好安排一下,金鉤楊玉田為人精明,當心別露出了破綻,事成以後,立刻帶人來見我。」 「是!」 矮胖子答應得頗有自信!」 「老爺子請放心,那楊玉田就是生了翅膀爺子的手掌心。」 金三太走了兩步,忽又停住道:「我讓古家兄弟留在附近,必要時可助你一臂之力,但務必要記住,除非萬不得已,咱們自己的人最好不要露面。」 「是!是廣矮胖子連聲應諾,目送金三太爺上了馬,在古家四兄弟簇擁下,離開了雙槐驛石屋,轉身對兩名挎刀壯漢擺擺手說道:「把畢老三叫出來。」 畢老三是個又瘦又黑的窮叫化,渾身沒有四兩肉,滿頭亂髮,一身破衣,搭拉著眼皮,一副三天沒吃飯的樣子。 可是,他一見了矮胖子,就像小鬼遇見城隍爺似的,精神突然一振,急忙趨前兩步,恭恭敬敬作了個長揖,道:「小的畢虎,見過吳大總管。」 矮胖于吳總管只從鼻孔裡輕輕嗯了一聲,算是還禮,冷著臉道:「我交待你的事,你都記住了?」 畢老三忙道:「記住了,小的把總管的吩咐背了一百多遍,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記在腦瓜子裡了。」 吳總管道:「這是咱們老爺子可憐你無親無故,流落街頭,也是我極力保薦,才賞給你這個發財的機會。」 「是!是!是!」 畢老三的鼻子差點碰到地面:事,不讓老爺子和吳總管失望。」 「你要知道,這件事關係重大給你,你若把事給辦砸了,那可,.「總管請放心,小的知道輕重,「那就好!」 「小的一定全心全力去辦吳總管一揮手,和兩名壯漢上了馬,叮囑道:「車子不久就到,你先把附近馬蹄痕印清掃乾淨,店裡也趕快準備一下,小心侍候。」 三人勒轉馬韁輕問遭:「吳總管,麼地方去領……」 正要寓去,畢老三忽然伸出手,涎著臉請問……小的那一百兩賞銀,應該到什吳總管回過頭,不耐煩地道:「等著向金鉤插玉田去拿吧,他若只給你九十九兩,你也別把酒搬出來……」 馬蹄揚起飛塵,轉瞬間已消失在東去的路頭。 雙槐驛又恢復了原來荒涼和死寂,塵土蔽空的古道,毒的太陽,高聳的樹,孤獨的石屋…… 驕陽,古道,黃塵。 轔輯車聲從古道盡頭傳過來,車前一騎當先開路,馬上坐著蘭州府的總捕頭,金鉤楊玉田,方臉,濃眉,闊肩,粗腰,兩柄金光閃閃的護手鉤,斜掛在馬鞍旁。 車後三騎馬上,是三個渾身勁裝的中年人,黑色服著黑色劍穗,連馬匹也是漆黑色。 這一抹黑色,遺著深深殺氣,令人望而生瞿。 但這時,無論人和馬,都蒙上一層黃土,烈日當頭,揮汗如雨,人跟馬匹同樣顯得精疲力竭,困頓不堪。 最辛苦莫過於那推車的車夫,全身衣服早被汗水浸透,乾枯的嘴唇已呈灰白色,腳步蹣屠,踉蹌欲倒,若非旁邊有人幫扶著,只怕囚車早就翻進路溝裡了。 最舒適的,卻是囚車中那位犯人。 他盤膝坐在車籠裡,頭部露出檻外,既不必自己走路,更無須負荷推車,竟然勾著脖子,呼呼地熟睡了。 人在囚檻,鐐銬加身,真虧他一點也不在意,居然睡得那麼沉,陣陣鼾聲,仍然那麼起落有序。 旁邊一名捕快低聲咒駡道:「娘的,他倒挺會享福,咱們被烤得頭上冒火,身上出油,他倒睡起大頭覺來。」 另一個搖搖頭道:「他當然篤定睡覺啦,砍頭也不過碗大的疤,反正是活不成了,不睡白不睡。」 「哼!六扇門差事真不是人幹的,下輩子我寧可變狗,也不幹這種犯人都不如的捕快了。」 「少說兩句吧!連楊老總不也是跟咱們一樣,路下來幾十裡地,何曾撈到一口水喝!」 「呃!說來真他娘的怪事,上次經過這條路,好好的,怎麼突然變得荒無人煙了呢?」 」我猜,八成這一帶發生了什麼災害。」 「那准是鬧瘟疫,否則,不可能居民逃得一個不剩。」 聽見這話的,都不禁由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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