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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少女頓了頓,道:「原因自然有,但是你別想套我的話,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羅英忿忿道:「在下並不想探人隱私,姑娘盡可放心。」

  少女「噗」地輕笑道:「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大豪傑,不探就不探,何必生氣?」

  隨著話聲,忽的一股勁風電襲而至,羅英駭然舉手一圈「啪」地抓個正著,攤開看時,卻是一塊甜餅。

  少女嬌媚的聲音說道:「一個人吃不好意思,長夜漫漫,咱們一邊吃一邊聊如何?」

  羅英此時饑腸轆轆,手上那甜餅猶有餘溫,陣陣芬香,撩人饑火,但他想到這少女方才的言語,冷哼一聲,振腕一抖,那甜餅挾疾風反射而回,同時道:「謝謝,在下並不餓——」

  那少女舉起纖掌,迎面接住甜餅,入手之際,臂上微微一麻,不禁笑道:「看不出來,你的內勁還真不小?」

  「嘿!承獎,豈敢。」

  「不過,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要是動不動就跟一個女孩子賭氣,未免心胸也太狹窄了些吧!」

  羅英不悅,道:「彼此無意相遇,姑娘若以在下乃邪盜之輩,相談無益,這兒既是姑娘先來,在下離開就是。」氣衝衝站起身來,舉步身廟外便走。

  少女在殿中吃吃笑道:「走?只怕來時容易,去時有些麻煩。」

  羅英重重哼了一聲,沙沙踏著院中積雪,大步出了破廟,剛到廟門口,驀覺風聲颯然,兩條黑影,一左一右斜掠過來,登時擋住了去路。

  那兩人全有四十餘歲,渾身襤樓,汙衣百結,一副窮家幫打扮,左邊一個僅有一條右腿,柱一根極其沉重的鋼拐;右邊一個滿臉濃須,左眼只剩一個鮮紅的血窟窿,手裡橫握打狗棒。

  這一跛一眇兩個怪人神色一般沉重,三隻眼睛,瞪著羅英,目光中閃耀著騰騰怒火,其中獨腳一個嘿嘿冷笑道:「朋友既然看得起我獨腳窮神苗鐵三,怎麼匆匆就要走了?」

  眇目的一個焦急地道:「苗三哥,時候不早了,咱們費盡心血,別被那丫頭得了手去。」

  獨腳苗鐵三道:「不妨,米倉雙燕雖然難纏,咱們窮家幫也不是好欺侮的,金大老未到,她們決不會動手。」

  他目光一瞬,又向羅英冷聲說道:「朋友是米倉雙燕家丫頭約來的幫手?或是也想凱覦這廟中的『禍水之源』?說得明白,我苗某人交你這個朋友。」

  羅英正沒好氣,被他們夾雜糾纏,心中不耐,怒聲道:「誰認識什麼燕家鳥家,誰知道什麼禍水福水?姓羅的自來自往,你們最好別跟我囉唆。」

  獨腳苗鐵三臉色立變,左手鋼拐「篤篤」敲著地面,冷笑道:「好小子,年紀不大,火氣倒不小,咱們拿你當人,瞧你卻有些不識抬舉。」

  羅英也瞪目叱道:「你再要攔路嘮叨,糾纏不清,可別怪我要對你不容氣了。」

  苗鐵三濃眉一揚,殺機陡現,沉聲道:「小輩,好狂的口氣。」鋼拐一提,呼地攔腰直掃過來。

  羅英冷哼一聲,右腳斜退半步,反臂疾探,銀虹乍現,短劍已快若奔雷掣電,一閃出鞘。

  劍拐相交,「當」地一聲,火星四射,兩人都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苗鐵三中有單腿,鋼拐反手一點地面,才算把身子支掌住,臉色已變得一片鐵青。

  觀門邊忽然揚起一聲嬌笑,道:「苗三爺,從今以後,應該不再吹你的鋼拐有多沉了吧!」

  羅英循聲回顧,卻見那殿中少女不知何時已倚在觀門旁,手裡仍然拿看下大半塊甜餅。一口一口悠悠地吃著。

  苗鐵三臉色由青而白,由白而灰,忿忿道:「燕玉芝你不要得意忘形,今夜之戰,正不知鹿死誰手,敝幫金大哥五更以前必定趕到……」

  燕玉芝低頭吃著甜餅,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漫應道:「好,我一定等他就是,不過,醜話可要說在前面,要是天明以前他還沒趕到,卻不能怪我不再久候。」

  說到這裡,話聲一頓,盈盈雙眸忽然瞟了羅英一眼,笑道:「公子如果氣已經消了,不妨多留一會,咱們這兒就要有熱鬧瞧呢……」

  羅英不等她說完,冷冷答道:「在下另有要事,請原諒沒有興趣瞧你們的熱鬧。」

  他偷偷望去,從她的眼光中,明顯地看到一抹受辱後的驚訝、羞憤、惱怒之色,因此心裡暗暗好笑,忖道:這一次,叫你也嘗嘗碰釘子的滋味。

  於是,頭一昂,大步直向曠野行去。

  燕玉芝果然氣得粉頰微紅,輕輕罵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此間四處早被窮家幫遍佈明樁暗卡,你想走,談何容易——」

  獨腳苗鐵三見她受窘,滿心大喜,接口笑道:「放心,窮家幫只為米倉二嬌,這位朋友要走,窮家幫決不攔阻。」

  不料話聲甫落,羅英卻毫不領情地冷笑說道:「哼,就是攔阻,在下也不怕!」

  苗鐵三笑容連忙一斂,怒意又現,顯得尷尬萬分。

  燕玉芝「噗噗」地笑道:「苗三爺,馬屁拍到馬腿上啦!」

  苗鐵三望著羅英漸漸遠去的背影,氣得頓了頓鋼拐,喃喃咒駡道:「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輩。」

  羅英運步如飛,轉眼遠離了破廟,奔行一程,並未見窮家幫人現身攔阻,這時饑意反倒消失殆盡,腦子裡卻翻騰著「禍水之源」、「米倉雙燕」、「窮家幫」、「金老」……許許多多零亂紛歧字眼。

  他細細咀嚼方才燕玉芝和苗鐵三的談話,仿佛可以體會到,他們之間可能正在爭奪某一件東西,或者為了某一樁仇恨,相約作生死的決戰。不過,「米倉雙燕」在武林中並無盛名,窮家幫卻是除十大名派之外,第一個人多勢眾的大幫,他們之間,怎會結仇恨?如果是爭奪一件東西,那東西是什麼?是「禍水之源」嗎?既稱「禍水」,又有什麼可爭的呢?——這些問題,一時都猜解不透。

  忽然,又想那些「米倉雙燕」的燕玉芝,年紀不過比自己略大一、二歲,竟然獨自踞破廟,對付堂堂「窮家幫」,雖然嘴上略嫌刻薄些,膽識、武功,倒確實有過人之處,自己剛才故意報復她,似乎顯得心胸太窄了些。

  一面想著,一面疾奔,迷茫中轉過一叢林子,忽聽得林中傳來一陣叱喝之聲。

  羅英微一傾聽,頓足穿林而入,目光過處,卻見兩條人影,正在林子時兔起鶻落,激斗方酣。

  那兩人一個身著黃色衫裙,蜂腰削肩,竟是個婀娜多姿的綺年少女,另一個約莫五十餘歲,身材矮小,前胸和後背都有肉瘤鼓出,卻是個天生的駝子。

  這一老一少男女二人正打得難分難解,彼此均未用兵器,四隻肉掌翻騰掀揮,勁風回蕩,附近樹枝和積雪漫空紛飛,聲勢十分驚人。

  羅英偷眼望去,只見那黃衫少女顯已居於劣勢,駝背老人掌出如飛,怪招迭現,正著著進逼,不禁豪念頓發,沉聲大喝道:「住手!」

  黃衫少女聞聲一驚,心神微分,掌招略滯,竟被那駝背老人不知用什麼手法,閃電般扣住左腕脈門,縱聲笑道:「燕玉苓,燕玉苓,你還敢想那『禍水之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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