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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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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哮天仍然不明所以,接口發問,章性初也未容他把話說完,就很快地接續著适才的話鋒說道:「及兄有所不知,那人身畔既有寒木所編之物,斷非供作裝飾之用,必然是或枕或坐或用之寸步不離的物件,此人既能克制此物的先天陰毒之氣,功力料非泛泛,我欲拯救拙荊,必須先以……」 至此及哮天已然明白章性初之意,是故接口說道:「如此小弟不便多說什麼了,不過章兄卻須小心!」 章性初微然一笑道:「多謝及兄關懷之情,尚望代為護法。」 及哮天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章性初卻已將鞋子退下,正欲飛身直上那個中間大蒲團的時候,適時傳來了天蓉姑娘的一聲驚呼,章性初自老伴兒失蹤之後,與愛女相依為命,聞聲慌不迭地蹬上鞋子,飛縱而去。 東川犬叟及哮天相隨縱馳於後,心頭不禁泛起一種莫明的惆帳,他探為章性初的至情所感,不由傷懷昔日對愛子及東風夫婦的措置失當,自己只知嚴於訓子,卻忘記了以愛化戾,結果卒使愛子慘死歐陽易的手中。 孫孫至今未曾謀面,(其實在假夢生義救真夢生之時,他祖孫已經見過一次,可惜彼時互不相識罷了。)複不知生身父母慘死之事,但願未來一家團聚之後,不再分離,尋一名山靈境,享受天倫之樂。 這靈石洞內的路徑本不多,沉思間已經到達了那間左邊的洞府,只見天蓉姑娘右手捧著一個古銅色的長方盒子,左手鮮血淋漓,老伴兒端木雲,正在替她包紮傷處呢,章性初進洞之後,就立即移到女兒的身旁,關心地問道:「蓉兒,怎麼回事,傷在什麼地方了,不要緊吧?」 天蓉姑娘卻嬌笑著說道:「爸別擔心,沒什麼,您瞧,我得了一件寶物。」 章性初卻看都不看那盒子一眼,只關心自己的女兒,及哮天暗中點頭,倒是天蓉姑娘見爹爹不看自己巧得之物,知道爹爹是太過關心自己了,她霎霎眼,對爹爹笑了笑,才柔聲說道:「蓉兒劃破了手,一丁點兒小傷,爸別不放心了,沒關係的, 這個盒上有字,女兒不認識,爸您瞧瞧。」 說著姑娘把盒子遞到了章性初的手中,章性初這才仔細地注目,盒上有字,只是一個很大的字,聲體怪異至極,越看就越不像字,像「火」,簡直就是一團正在燃燒著的火焰,火舌吞吐,生動至極。 章性初認識這個字,是上古時期的「火」字,他不禁瞪大了眼睛,說來很怪,人到了聰慧的時候,往往心思奇特的敏感,所謂「福至心靈」,頗有其道理,要到了糊塗的時候,卻也愚蠢笨傻得令人可怕可憐,所謂「過惡則心誅」也是不假,世人所謂「天理報應」四字,恐怕也跳不出這個規範,久行善事,心腸必然日比一日仁慈,慈則生恕,恕則明性,性明靜生,遇事料事,必較往日中肯,行惡之人,性多狹急,遇事則暴,物敢必強,為達目的,總要不擇手段,自以為手段高人一等,似乎天下皆傻漢,自己是聰明,妄想只手掩天,其結果不言而定! 今朝章性初慧自心生,目睹「火」字,首先聯想到那石室中的「寒木蒲團」,由寒木蒲團自生陰毒方面,進而意料到盒裡面盛放的物件,但他並不急急打開盒子,反而含笑問天蓉姑娘道:「蓉兒,你是怎生找到這個盒子的?」 天蓉姑娘笑著說道:「我和及伯母來到這間石洞裡面找水,哪知找遍了各處,不見一滴水珠兒,女兒本來不渴,為了不讓及伯父再發脾氣……」她說到這裡一停,看了及哮天一眼,卻咬著下嘴唇一笑,笑得及哮天臉上泛紅,只好低下頭去。 天蓉姑娘卻又接著說道:「不過這個時候卻為找水找得渴了,女兒突然記起怪客那封由果慧禪師轉交咱們的信來,信上不是說,『洞中甬路三條,左行,穿過一圓形洞口,可得靈泉潤喉』嗎?可是我和及伯母進到這左邊洞府時,卻沒有發現圓形的洞口,當時女兒在想,大概是走錯了地方。和及伯母一商量,她也認為有此可能,然後我們就出去尋找,豈料左邊就只有這麼一間洞室,結果又回到此處,女兒暗中自忖,怪客不應該欺騙我們呀?他信上怎說『穿過一圓形洞口』呢?想到『穿』字,女兒當時好像得到了些什麼似的,不禁向四面石壁上張望……」 天蓉姑娘說到這裡,章性韌和及哮天也不禁地向四壁望去,他們這才發現,有一面石壁之上,已經露出來三尺大小的一個圓洞,離地約尺余高矮,章性初不由對著女兒指了指那個圓洞,姑娘點頭接著說道:「對了,就是這個圓洞,女兒立刻就發現了這面石壁之上,有一個圓圓的圈痕,那時候及伯母不知想到了什麼事情;又二次離開了這間石室,女兒一時好奇,走到圓痕前面,試著推了推,推不動它,打了兩巴掌,震得手都生疼,一氣之下,用手扣著圓痕,施力向外面掀,仍沒有用,但是發覺那圓痕很深,不由跟著痕連用手試探,不知道是摸著什麼地方了,那圓痕竟然電旋般轉動起來,手就被割破啦,當時我嚇了一跳,不禁驚呼一聲,及伯母很快就到了。而那個圓形的深槽,卻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消失無蹤,這盒子卻好端端地擺在了裡面,女兒就取了過來……」 章性初至此嘆息一聲,接著說道:「這是那位怪客有心所留。」 「怎見得呢?」 端木雲立刻接口相問,意似不服,及哮天已知章性初言下何指,才待開口,卻又閉上了嘴巴。他想起适才心中的感觸,不願再和老伴兒頂嘴,故此話到了舌尖,他又硬把它吞了下去,沒說出來。 章性初極平靜極平靜地說道:「怪客留書,指明圓洞之事,自然他是來過,並且打開圓洞看過,盒子就在洞中擺著,顯然有心留給我們。」 端木雲此時不能說不對了,她卻淡淡地又道:「盒子裡未見得有好東西。」 及哮天聞言不由一笑,他笑老伴兒這種死不認錯的脾氣蠻有意思,哪知他這一笑又羞了端木雲,她瞪眼問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及哮天卻不禁大笑起來,並且指著她說道:「你這脾氣幾十年來一點都沒改,還記得要我背那塊大石頭的事嗎?你是『醉死都不認酒錢』的!」 端木雲這次不但沒惱,反而驀地老腔飛紅,唾呸一聲,人卻一溜煙似的閃出洞去,及哮天也哈哈笑著返身追去。 章性初和天蓉姑娘,卻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原來這是及哮天夫婦,當年洞房之夜的一段佳話,只他兩人心知,是不能與外人說的,難怪老梟婆紅飛雙頰而羞愧逃去。 章性初父女,隨後返回那中間洞內,將盒子打開,赫然入目的是四個驚人的大字——燧人寶典—— 及哮天驚咦一聲道:「這卻是武林至寶,可喜可賀。」 章性初含笑點頭道:「不歸谷中果然包羅萬象,只憑這一部寶典,也足配武林及江湖上的高手,覬覦而爭奪不休的了!」 及哮天突然想起一事,立刻說道:「章兄得此異經,習成之日,則不懼那寒木陰毒了。」 章性初始終並未把寶典取出盒來,此時卻正色說道:「設若及兄不與小弟共研真經,小弟發誓,至死不閱一字!」 及哮天聞言只急得迭聲說道:「這又何必,這又何必,物各有主,沒……」 章性初不容他再說,只低沉地接著道:「及兄之意我理會得,寶典雖由蓉兒巧得,但她一個女孩兒家,不宜習練這種純陽絕頂的功力,而小弟若無及兄指點『寒木』出處,至今恐怕難解拙荊留柬時的心意,及兄若堅持成見,就是不肯成全小弟的心志了。」 及哮天至此已經無法推謝,只好應諾,天蓉姑娘天性仁厚至極,幼失慈母,只當已然亡故,日常伴同老父,也曾追問過數次,老父只要聽到說起愛妻,立即悲傷不已,因此嚇得姑娘不敢 再提慈母的事情。如今她由老父言談之中,聽出事實真象,不由迭聲追問,章性初只得將昔日之事,詳細告訴了她。 最後並一再嚴諭,不准妄自行動,第一,目下身在不歸谷中,雖幸那頭戴竹簍的怪客,不以敵者相待,但谷内埋伏重重,稍一失慎,誤人誤己;第二,當年強迫愛妻為徒的異人,至今不知是誰,海角天涯,苦無覓處;第三,是異人雖曾迫人不願,卻曾救過愛妻,敵友尚須分別清楚。 天蓉姑娘悲泣著並沒答話,章性初只當嬌女定遵所命,也未再加慰勸,即與及哮天返回右洞共研寶典去了。 哪知天蓉姑娘已存決念,她不管天涯多遠,海角何方,立定了要在這茫茫世上,走遍山川,訪尋慈親的志向。故而當章性初和及哮天到右洞習練寶典之後,她強捺著悲痛,改為歡顏,對正在撫摸著獒犬的端木雲說道:「老人家,不歸谷中既然說是『無處無寶』,要不要再仔細搜搜前後左右,也許還會發現些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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