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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禿胖老者突然哈哈地大笑起來,一旁侍立的沈玨娘和佩姑娘,卻已心驚肉眺,深恐老者惱羞成怒,而不利於他,才待暗示假夢生住口,老者已狂笑聲停,目注假夢生道:「娃兒好膽量,既然如此,可敢跟我老頭子走?」

  假夢生也還他一聲狂笑道:「刀山油鍋在下不懼,龍潭虎穴來去自如,任憑是到什麼地方,老人家敢去,梅夢生就敢!」

  禿胖老者盯了沈玨娘一眼,再看看假夢生,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略以沉思,慨然點頭說道:「不愧是梅家的兒子,老子英雄,兒是好漢,不過我禿胖老頭子卻生成了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天性,倒要試試你這言行如一之下的膽量,我在前途候你,速與令堂話別,越快越好。」

  說著他轉對沈玨娘道:「此子傲骨天成,非經雕琢難成大器,我要帶他去個地方見識點東西,事了他自會前來尋你。」

  話罷不容沈玨娘接言,背起銅鼓,雙肩一搖,人影閃處,已消失在深暗的林叢中,端地迅捷無比。

  假夢生自信目光過人,一身「雲漫中天」的絕頂輕功,為武林至高的身法,竟然沒能看出禿胖老者是怎麼走的!

  他搖搖頭,暗中深服禿胖老者罕絕奇異的輕功身法,才待向前詳問母親這老者的來路,沈玨娘卻已正色說道:「莫讓這位老人家久候,詳情等你回來之後再談吧,記住一句話,行事要磊落光明。」

  「孩兒和母親在哪裡會面?」

  「你沒聽老人家說嗎?事了他自會著你尋我,你放心去吧,我與佩兒尚須前行,自能當心,你不必記掛。」

  假夢生尚欲有言,沈玨娘已揮手命去,他只得跪伏一拜,並對佩姑娘道聲「珍重再見」,飛縱而去。

  佩姑娘心存不少疑問,尚未開口,沈玨娘已笑道:「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麼,回歸雲閣中再談吧。」

  回歸雲閣中後,沈玨娘不等愛徒發問,當先說道:「你一定是想知道這禿胖老者的來歷,和師父跟他的關係,說來像夢一般,但卻在在俱是事實,話長得很,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你別中途插嘴,像聽故事一樣,其實也真像是個故事……」

  沈玨娘說到這裡,喟然長歎一聲,才幽幽地接著說道:「那是我拋下夢生,身受酷刑,失目毀容之後,心念你師公梅三豐的下落,不等傷勢痊癒,就撲奔峨嵋。

  你師公曾經對我說過神鴉崖的地勢,因此我能夠找到那座半塌了的古刹,在塔樓底層,我發現了一塊中分為二的青石,一把小刷子,和一柄尺長小刀,刀是梅家故物,這證明你師公果然來過。

  關於你師公遠行峨嵋等情,前幾年已經給你說過了,當年你師公未能克守和老賊所定一年之約,為師才被迫拋棄夢生,萬里尋蹤,當時我雖然對老賊堅決表示,深信良人不移,但在我發現古廢寺中那柄小刀的時候,卻搖動了信心,你師公為人心細至極,若非發現了『不歸穀』的奧秘而得意忘形,他斷然不會這般粗心,將家傳的物件隨意拋棄而不顧,就匆匆忙忙離開古刹。」

  沈玨娘雖說不許佩姑娘插言,可是佩姑娘聽到這裡,卻再也忍耐不住,不由急忙接聲說道:「也許師公遇到突如其來的變故,因此……」

  佩姑娘才說到「因此」這兩個字,沈玨娘已點頭說道:「不錯,可是在當時卻認為他是得意而忘卻一切,但那『不歸穀』地處亂山秘谷,為師無法前往尋覓,心灰意冷之下,遂決定在半塌的古刹中,了盡餘年,彼時還有一個想法,也許有朝一日,你師公或能再登古刹。」

  「當夜胡亂安歇了一宵,次日仔細觀察古刹前後,竟然在神鴉崖下發現一座孤墳,墳前有塊殘石,上面經人用『金剛指法』寫了『劍聖司徒雷暨雙翼惡煞莫天池之墓』我一望即知,那是你師公的手筆。

  殘石旁邊有一行小字,記著年月日期,計算起來,恰合你師公當年到達峨嵋的日子,我更決心守候下去。

  不料正欲回轉古刹之時,身後突然有人問我是誰,當時我嚇了一跳,這人來得忒煞古怪,我不由暗生機心,佩兒,你猜這個人是誰?他就是适才嚴訓赫黑湖,帶走夢生的禿胖老者!

  那時候我心存敵意,自然不肯實說,誰知他卻再三用言辭相迫,為師怒極,遂亮劍和他動起手來。

  誰知剛剛出手,他卻突然喝問我是江南大俠沈翰宸的什麼人,一招未發,就被人認出門戶,我又羞又怒,再次變式動手,他不知施的是何功力,竟硬生生地把寶劍奪去,然後直指我是沈翰宸的獨生女兒,梅浩然的兒媳婦!

  至此我不能不將來歷說出,豈料禿胖老者聞言面色竟然陡變蒼白,沉思半響之後,他極誠懇的告訴我說,要我在古刹塔樓最高一層候他五天,他或者能有關於三豐的消息告訴我。

  我自然立即應諾,目睹這禿胖老者在光天化日之下,施展凜人心膽的奇絕功力,似一道金虹般直射雲空!

  說來不會有人相信,神鴉崖高有百丈,他停都未停,目光竟然無法追攝得上他那如閃電般而逝的形影!

  第四天的深夜,他守信而來,告訴我一個令人興奮但也悲傷的消息,三豐還活著,在「不歸穀」中,無法出來,別人也不能見他,原因是三豐進入不歸穀後,求功心切,無心中引發了一處最厲害的埋伏,必須要等過四十年,才能自由!」

  「我不信!我絕對不信!師父,這胖老頭騙你。」

  佩姑娘不由地大聲這樣呼叫,沈玨娘微笑著對她搖一搖頭,又點了點頭,這表示她感懷愛徒的赤誠,和深知愛徒不信禿胖老者所說四十年梅三豐方能自由的原因,接著她仍然繼續地說道:「當時我也不信,曾問他四十年之久被困之人,吃些什麼?喝些什麼?又怎能活著不死?禿胖老者卻只正色要我深信他的話,並說明他和當年先翁及司徒雷,與老賊結仇之事,有極深的關聯。我追問他的名姓,及當年結仇經過,和不歸穀的地點,他搖頭說是言之過早,徒亂人心,最後問我的打算,我告訴他決心在古刹守候。

  他笑著搖頭,問我願否再學點防身武技,這句話不由使我霍地想起四天前他臨去時的奇妙身法,遂直言願意。

  這位禿胖的老人家,性格特別,他再三說明,傳技不收徒,時限一年,並堅決表示,不准我用所學的功力,向老賊尋仇,更訂定每五年,古刹一會的長約,我因急欲習成絕技,故而完全承諾。

  整整一年,他在古刹中傳授我罕絕的武技,並各種神功,那時我才發現,此老的一身功力,已是化境中人,非只極目天下難覓對手,能和他對走十合以上的人物,武林中怕也找不出一個人來!

  一年之間,我對他敬若尊上,所得雖然不過是他的十之一二,卻已足夠獨步天下,為萬人敵了。

  別時此老再三囑我毋忘承諾之言,和每五年之約,這時我已對他深信無疑,隨離開古刹,回轉故居。

  以後的事你都知道,不必再說,至今我仍然不曉得此老的姓名,不過今朝夢生隨他前去,我卻深信這是有益無害的事情。」

  佩姑娘聽恩師述罷往塵,也不禁頻呼怪人怪事不止。

  沈玨娘卻又接著說道:「話雖這樣說,二十年來我卻另有一件心事,始終無法解破,适才聽到此老和長笑魔叟的對話,才略有所悟。

  此老和『不歸穀』中的隱秘故事,必有極深的源淵,與先翁及司徒大俠,定系素識,說不定還是知己之交?

  昔日梅氏暨司徒兩家,與老賊結仇的原由,此老曾經自承有關,佩兒,你很聰明,總結一切往事,對此老的身分來歷,你能否測得些許端倪?」

  佩姑娘秀眉微蹙,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徒兒似是也感覺到有些矛盾之處,不過仔細想來,好像又缺了點什麼,好比一個個環子,少了聯貫的東西?師父,反正今宵已經無法入睡,何不把一件件的往事有條理地排列一下,也許能找出打倪?」

  沈玨娘點頭贊成,佩姑娘笑著道:「佩兒說,師父你來記,有不對的隨時更正。」

  沈玨娘說,佩姑娘略加思索說道:「要從頭來,並且不能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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