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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假夢生笑著說道:「這株古楠樹,有名得很呢,它幹粗十數尺,枝茂葉盛,春夏青蓋幢幢,掩映數畝,你說它像把傘,真是不假,它又有個極俗的名字,就叫『木涼傘』,也叫『木涼散』,遊峨嵋的人,沒有不來看它一眼的。」

  沈玨娘暗中點頭,此子不論是否是自己親生的那個,但以他的年齡說來,聰智和經閱卻不能不令人佩服。

  佩姑娘這時頻頻歎賞,口口聲聲說峨嵋被稱為天下之秀,實在是名副其實,當之無愧。

  假夢生卻指著歸雲閣左側說道:「那邊更好玩呢,過『青衣橋』,『玉女峰』娟娟挺秀,峰嶺有個四尺的方池,天旱不涸,那是……」

  佩姑娘小嘴兒一噘道:「你騙誰?哪有天旱不涸的死水?哼!」

  假夢生正色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來著?那個方池,相傳是天女的浴所,因此永不乾涸,宋時的遂甯馮揖,不是就為深信了這個傳說,才拋卻邛州刺史不幹,跑到玉女峰結茅誦經,冀求天女攜他升仙而名傳天下嗎?」

  佩姑娘皺著娥眉想了一想,書上果然有這段記載,聳了聳高而直垂的小俏鼻兒,心服意不服的哼了一聲,走到師父的身邊去了,假夢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沈玨娘冷眼旁觀,心頭又掠過一絲暗影。

  她們在歇晌不久,踱上解脫坡,夕陽墜落前,早已到達歸雲閣,他卻在傍黑的時候,才登閣借宿。

  其間時光甚久,都消磨在觀望歸雲閣附近的美景上了,其實她們並非觀望景致,而是暗地裡將附近形勢察看了個清楚,記在心中,沈玨娘料定今夜必有是非,並已早在暗中分派妥當了應付策略。

  是夜初更,歸雲閣中群僧晚課乍起,三條黑影自閣中後進的賓室,悄然騰起飛縱窗外,立即分開,隱於暗影之中,那是沈玨娘,假的梅夢生,和姑娘房佩。

  移時,數條人影,疾射而到。適巧聚結在沈玨娘和姑娘房佩隱伏地方的左旁,內中一人冷冷地發令道:「立照預計動手,小心謹慎,對方扎手得很!」

  話罷隨見兩條人影,在一聲極輕的低應之下,騰身而起,流矢般疾投向歸雲閣上,一閃無蹤。

  那發令之人再次說:「古家兄弟輕功蓋世,對方雖然扎手,也斷不致於就在歸雲閣中相搏,即便出入意料,他兩人也必能按照預計,誘敵至此,爾等卻須格外留意,莫忘日間所示各節,立即各覓藏處,候令行事!」

  隨即又有三條人影,品字形由當地散開,互距約有五丈,隱伏暗處不再挪動,只剩發令之人,等候先去同伴。

  誰知過了足足頓飯光景,那先前投入歸雲閣中,被稱為輕功蓋世的古家兄弟,竟然杳如黃鶴,一去不返。

  獨立當地發令之人,似已不耐,頻頻踱步搓手,雙眉鎖成一字,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目露煞怒之火!

  又是半晌過去,古家兄弟仍未歸來,這發令人雙睛連展,面上現出驚詫神色,這人決定了再次誘敵的辦法,輕拍兩響,适才品字形隱藏附近的三人,立即有兩個飛縱到他的身旁,這人沉重地低聲說道:「古家兄弟至今不歸,可能已經失陷對方手中,你兩人萬莫輕敵,此去無妨正面叫陣,誘敵手前來,記住,設若遇險,立即長嘯示警,老夫自能前往接應,或分途脫身亦可,總之,要讓老夫……」

  發令之人話聲未了,不知是從什麼地方,驀地傳來震天的一聲鼓響,咚!就是一聲,餘音回蕩,悠久不停。

  這人話聲不由的自動截斷,雙目暴射寒光,皺眉靜聽,他似乎想從鼓聲餘音之中,探得它的來處。

  只是夜闌入夜,驀傳一聲鼓響,山川震回,如天籟突鳴,四方發聲,實在無法窺出端倪,這人只好喟然作罷。

  一旁隱身的沈玨娘師徒,和另在相對地方埋伏待令的假夢生,非只驚詫這聲突如其來的鼓鳴,對那進入歸雲閣多時,始終未見出來的古家弟兄,也覺得莫名其故,按說今夜發現的六名武林客,皆系針對自己母子師徒而來,古家弟兄奉令誘敵,進入歸雲閣後,必已發現自己三人不在,就算他兩個因為首之人號令極嚴,須仔細搜索,此時也早應事畢,卻怎地渺無消息呢?

  這時對方發令之人,久待鼓聲再響而不得,已再次低聲嚴囑手下誘敵的機密,只聽這人說道:「這突如其來的鼓聲,怪異至極,進入歸雲閣後……」

  他剛說到此處,「咚」!又是一聲傳來,這次響如霹靂,震耳欲聾,白天而降,驟然止聲!

  發令的武林客,聞聲竟然全身一抖,面色轉為蒼白。

  姑娘房佩,心中也猛地一跳,幾乎驚懍地發出呼聲!

  假夢生此時雙眉深鎖,面色凝重,如同面臨大敵。

  只有沈玨娘,左手輕撫愛徒秀髮,示意姑娘勿驚,面含笑容,她已知道鼓聲的來處,和擊鼓人的功力火候。

  半晌之後,四外悄靜,再無聲響,那發令之人,卻驀地仰天一聲淒厲長嘯,如鬼哭若狼嗥,似是呼號求助。

  果然在遠遠的地方,緊跟著這一聲厲嘯,傳來一陣怪異至極的中笑,如梟鳥夜鳴,其音凜人。

  發令的武林客,得到幕後人物的回音之後,面上立現喜色,咬了咬牙,嘴角上掠過一絲獰笑,揚聲暴喝道:「深夜擊鼓的朋友聽著,若是為老夫等而來,即請尊駕出面一會,否則再亂擊銅鼓,令人……」

  他話聲未歇,鼓聲又起,這次一連三響,「咚!咚!咚!」只震得林木亂抖,宿鳥橫飛狂鳴不止!

  這鼓聲似具極大威力,竟使發令之人全身緊縮於一處,顫慄不停,面色轉青,搖搖欲墜。

  房佩姑娘這次卻若無其事,目睹那發令之人觳觫的樣子,甚覺奇怪,才待悄聲詳問恩師,卻見遠處一條瘦長的人影,帶著刺耳的長笑,如閃電般自半空投來,迅捷無儔,眨眼的光景已停落當場。

  此人身著一件長可及地的玄色怪袍,閃閃發出星星光芒,不知何物製成,雙袖肥大得出奇,臂若平伸,大袖竟能垂及膝頭,

  吊眉雙殘,面如蒼月,唇似吻血,目若狼獒,在深夜中,似兩點綠色寒星,望之令人凜懼。

  飛落之後,立即倏伸左手,緊抓了那正觳觫顫慄搖搖欲墜發令人的左臂,那發令之人微哼了一聲,全身再次猛地暴抖一陣,

  才緩慢地挺直了身子,狀極勉強,一望即知他已疲乏不堪。

  血唇殘眉的怪叟,一邊施展絕頂陰功救助适才發令之人,一邊卻怨毒陰狠地用那對特異的綠眼,四下搜索!

  綠芒突然停在姑娘房佩的隱身地方,一眨,又—眨,怪人血口微微抖動,發出一串寒人心膽的梟鳴長笑,佩姑娘突覺神魄欲飛,不能自製,沈玨娘倏地平伸雙手,緊壓在愛徒的後心上,極輕地耳語道:「速甯心神,毋為魔乘!」

  佩姑娘聞聲恍悟,立即自閉無限元穴,方始漸覺暢適。

  怪人長笑聲停,殘眉倒豎,綠睛含疑,血口緊抿,他正在驚凜暗中隱伏之人的堅毅定力,和功力的深奧。

  他那每發必中的「飛魄玄陰笑煞」,适才雖只施展六成功力,但自信極目天下,已少有能夠抗衡的人物,至少對方也應該施展功力相抵,始能自保,如今暗中隱伏之人動都不動,怎不令他驚凜不安呢?

  怪人沉思至此,驀地想起一件事來,殘眉不由重重深鎖,暗中自忖,怪呀?那銅鼓放不下呀?

  原來怪人錯當佩姑娘是适才擊鼓的對頭,故而發出「飛魄玄陰笑煞」制敵,如今他才想到,佩姑娘隱身的地方,是絕對無法擺下那種銅鼓,他不禁既驚且疑,那擊鼓而透傳「迷魂五音」功力的人物,又藏身何處呢?

  怪人心性雖然毒極狠絕,對敵卻向不暗鬥,只因自信本身功力獨步天下,曾揚言「三限」之規。

  所謂「三限」規矩,說來也不過是他自高自重的沽譽行徑而已,一限,名望功力不足和他相提並論者不戰,再限,若非深仇大恨者不殺!三限,對敵相搏,必於三日前通知,或偶而途遇,也寬限三天。

  今宵他雖預料隱敵必是高手,但仍不改自大自傲的三限規矩,是故稍停之後,揚聲喝道:「老夫,青海『長笑魔叟』赫黑湖,差派門下至此代約一人相會,爾等竟敢妄施毒手暗算老夫使者,鼓傳五音迷魂,必是『南荒老怪』銅鼓震天宮迂的門下,火速出頭答話,莫惹老夫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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