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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他們心目中只關切著一個問題:十五年前,羅大俠一招未出,慘死在觀日峰上,十五年後的今天,他的遺腹子,究竟能勝得了飛雲莊主嗎?

  東方天際,慢慢亮了,卯正時候,峰下傳來一陣輕微的衣據飄風之聲,人群中微微引起一陣騷動,轉眼間:峰下如飛上來八九條人影。

  來人中僧道俗家俱全,走在最前面的,是峨嵋派當今掌門靈空大師。

  人群中有人低聲歎道:「唉……這一劫還不知誰死誰活。」

  靈空大師雙手捧著一隻檀木方盒,盒中所盛,正是那件滿沾羅偉鮮血的袈裟。

  他疾行幾步,到了墳前,屈膝跪倒,虔誠地把那方盒放置在墳頭上,然後親手點燃一束香,其餘七大門派掌門人和巫山莫家堡主莫理高祖孫,一齊上前,垂首下跪。

  靈空大師領先拜畢,舉香過頂,含淚祝告道:「武林失德,蒙塵己達三十年,靈空等頑混乖淚,無以應劫,沉淪時久,愧作殊深。是以敵血設誓、共盟于峨嵋金頂,願舍此皮囊,渡化巨惡,共推陶少俠,掌武林正道盟主,今日峰頂武會,實乃生死存亡之機,大俠英靈不遠,神威猶似當年,佑之助之,除此惡獠,靈空等願承罪孽於—身,換武林百年生機,仙蹤略駐,共襄盛事,不勝企盼之至。」

  八大門派掌門人依序奉香膜拜,然後起身,退到右側坐下。

  當時人群中便有人問道:「武林正道盟主陶少俠怎麼不見?」

  邛崍掌門「淩空虛渡」柳長青站起身來,抱拳朗聲道:「陶少俠身負血仇,恩怨繁複,心情沉重,極須靜攝,現今俠駕己抵泰山,只待辰刻一到,便將蒞止?」

  人叢中有與八大門派相識的,各自低聲寒喧,寂靜的山頭,此時才開始有一陣嗡嗡的低語之聲。

  過了片刻,突然有人驚喜的叫道:「武林盟主陶少俠到了!」

  蠅語般的人聲驀然—斂,人人循聲張望,卻見峰下輕若鴻燕掠上來兩個少年,其中一個英姿勃勃,背插短劍;另一個紋臉粗壯,甚是威武。

  八大門派掌門人見是秦佑和辛弟,連忙站起身來,慧空禪師搶前一步,合十躬身,叫了聲:「師叔!」

  眾雄聽了,大感詫異,有些人直把秦佑當作了陶羽,有些則茫然不解,心想陶少俠出身飛雲山莊,據雲武功得自海外,怎會成了少林掌門人的師叔呢?

  秦佑點頭向各派掌門略作招呼,逕自行到羅偉墳前,倒身下拜,拜畢起身,望了左側那片不見人影的空地一眼,皺皺眉,低聲問道:「怎麼?飛雲山莊的人,一個也沒有來?」

  慧空禪師答道:「據悉陶天林親率飛雲山莊百余名高手,三日之間,已抵魯西分堂,時刻一到必然會依約赴會的。」

  靈空大師接口問道:「陶少俠心情可曾安定些了麼?」

  他這一聲問得語音甚低,但臉上卻表露著十二萬分關切。

  秦佑輕歎一聲,道:「大哥始終不能忘記生母養育之恩,雖然決心赴會,內心卻很是痛苦。」

  靈空大師喟然道:「親情如海,陶少俠不忘根本,自也是人情之常,但是,陶天林武功通神,心狠手辣,決非易與之輩,少俠若是心存顧忌,今天只怕……」

  說到這裡,似有許多未盡之意,但卻只唉聲一歎,沒有再說下去。

  秦佑會意地領首,道:「不過,大哥為人正直,一向恩怨分明,我想他不致連武林安危都不顧及,一個人處在這種複雜的感情中,難以決斷,也是免不了的。」

  靈空大師忙道:「老衲豈敢懷疑陶少俠耿直大志,只是今日之戰,非同小可,少等還盼秦少俠從旁多多關顧,常言道:人無傷虎心,虎有食人意。出手之際,分毫不能容情,否則,必將負憾終生——」

  秦佑又點點頭,道:「這個,大師只管放心。」

  他們這番談話,語音雖低,在場莫不是武林中出類拔萃的高人,是以個個聽得清清楚楚,許多人不由自主,在心上憑添了一分沉重的心事。

  皆因此次泰山武會,他們甘冒不韙,現身觀日峰頂,同時毅然站在正道武林這一邊,自然巴不得陶羽一戰成功,殲滅了飛雲山眠及至聽到陶羽尚有許多難以決斷的顧忌,不由便生出一抹惶恐的感覺。

  假如陶羽因為不願放手施為,落敗在陶天林手中,那麼今日參與泰山武會的人,誰也難逃飛雲山莊殘酷的報復。

  一個身著皂色大袍的老人忽然沉聲說道:「老夫不辭艱辛,從貢噶山兼程趕來赴會,假如陶少俠竟連出手一戰的決心也沒有,豈不太今天下同道失望了?」

  這句話,立時引起許多人的共鳴,刹時人叢中議論紛紛,幾乎人人自危,甚至有那膽量小些的,已經準備趁早抽身,快快離開這惹火燒身的武會。

  秦佑霍地站起身來,目射寒光,電擊般在群雄臉上掃視一周,朗聲說道:「我陶大哥承中原武林十大門派以及莫家堡老堡主抬愛,身應天下正道武林存亡重任,既然柬邀飛雲山莊舉辦泰山第三次武會,早將己身恩怨,甚至一己生命置諸度外。各位不辭千里,參與盛舉,盛意豪情,我陶大哥永感不忘,但如有誰心存猜忌,不能推誠輸將,現在武會尚未開始,不妨便請離去,決沒有人會勉強的。」

  群雄被他一番豪語,說得面面相視,作聲不得,一時間,峰頂鴉雀無聲,但誰也沒有移動一下腳步。

  正在這時候,峰側人影一閃,奔上來一個身披灰色袈裟的虯髯僧人,那僧人神情略顯有些慌張,目光向場中一瞬,便逕奔峨嵋掌門靈空大師。

  靈空大師沉聲叱道:「智廣,什麼事這樣慌張?」

  虯髯僧人合掌躬身,道:「弟子方得確訊,飛雲山莊業已調集數百門下,將觀日峰周圍十裡,圍得水泄不通,並且揚言只等莊主掌斃了陶少俠,凡是參與武會的人,一個也不准活著離開觀日峰……」

  群雄不約而同,失聲驚呼:「哦——」

  靈空大師精目一瞬,突然仰天大笑起來,道:「老衲只說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原來如此而已,智廣你為了這麼一件小事,便張惶走報,不怕丟了咱們峨嵋派的臉面嗎?」

  虯髯僧人連忙低頭,道:「弟子知罪。」

  那皂衣老人接口道:「飛雲山莊處心積慮,事先已斷我等退路,這等重大陰謀,大師還以為是件小事麼?」

  靈空大師敞笑數聲,朗聲道:「我等共柬邀約飛雲山莊赴會泰山,早存必死之心,今日之會,勝則全身活命,敗則血灑峰頂,飛雲山莊縱然調集百萬大軍圍山,老袖何懼之有?」

  群雄聽了,豪念齊發,那皂衣老人也笑道:「領袖武林的靈空大師尚且不惜一命,老夫貢噶一門,覆巢之下,又豈願獨生。」

  華山掌門「九指姥姥」尹婆婆用力一頓鋼拐,道:「現在且讓他們張狂一時,待斃了陶天林,老婆子倒要殺他一個痛快。」

  群情方在激昂,驀然間,峰下突然揚起一聲尖銳刺耳的號角聲。

  沸騰的人聲突然沉靜,群雄凝神傾聽,只覺那號角聲正由遠而近,其迅無比地遙遙向峰頂而來。

  角聲入耳,神馳意搖,突然,號角之聲遵爾中斷,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衣袂飄風聲響,由峰下如飛而上。

  靈空大師滿臉凝重,沉聲道:「飛雲莊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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