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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陶羽癡癡立在黃鶴樓下,腦際翻騰著易萍臨行的一番言語,竟是句句怪然,擲地有聲,似這種言論,居然出自一個女孩子口中,尤其是鬼師董武門下,未免太令人感到迷惘了。

  他帳惘良久,既欽又佩,甚至連秦佑和淩茜悄悄到了近處,也茫然未曾察覺。

  回到客棧。適巧淩空虛渡柳長青也從兩湖分堂回來,陶羽等見他臉色一片凝重,心知不妙,忙問經過。

  柳長青歎了一口氣,道:「唉!說來可恨……少俠去黃鶴樓,可曾見到紫蔽女俠?」

  陶羽便把易萍安排妙計,大略說了一遍。

  柳長青搖頭道:「看來易姑娘所說,盡是實情,目下兩湖分堂業已布下陷阱,只等咱們去送死……」

  淩茜問道:「前輩夜探敵巢,可有所見?」

  柳長青道:「別提了,柳某苦守一夜,實則並未踏進兩湖分堂—步……」

  淩茜驚道:「為什麼呢?」

  柳長青道:「我一到分堂左近,便發覺情勢大反常情,那兒原是飛雲山莊控制大江中流十餘州的重地,平時戒備森嚴,威勢恒赫,現今飛雲莊主和許多高手趕到,應該格外嚴緊才對。但今夜卻冷冷清清,不但沒有明樁暗卡,甚至連一個守門的人都沒有,整個兩湖分堂,宛如一座死宅……」

  秦佑插口道:「那麼前輩可曾見到飛雲山莊的人隱藏窺探?」

  柳長青搖頭道:「飛雲山莊的人一個未見,但我苦守一夜,卻遠遠望見宅中空地上,立著—根高竿,竿頂倒懸著一個人,隨風旋轉,並且有幾盞孔明燈,特別照射著高竿。」

  陶羽駭然—驚,急問:「竿頂那人什麼形狀?」

  柳長青道:「相距太遠,面目望不真切,但仿佛穿著一件綢衫,頭上卻戴著—頂貂皮做的皮帽……」

  綢衫?皮帽?

  陶羽、秦佑、淩茜。辛弟未待他說完,早已齊聲驚呼起來:「那不是伍老前輩麼?」

  彼此愕然相顧,然而,誰也答不出那句問話。

  柳長青察顏觀色,心裡已明白大半,黯然道:「柳某也有些疑心,假如那人不是天南笑客伍子英,陶天林為什麼會把他倒懸在竿頂上?但是,我思忖再三,卻沒有敢妄動踏入,很顯然的,這是一個可恥的陷阱。」

  陶羽目含淚水,又問:「前輩看竿頂那人有沒有聲音動作?是死?是活?」

  柳長青搖搖頭,道:「未見蠕動,也未聞聲音。」

  秦佑心裡一陣酸道:「這麼說,他已經被他們害死了?」

  陶羽卻喃喃說道:「可是易姑娘卻說外公不會傷他性命,難道他們又改變了主意……」他突然從椅子上躍了起來,道:「不管它兩湖分堂是龍潭虎穴,我也得去看看……」

  這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

  淩茜嬌叱一聲:「是誰?」人隨聲動,纖腰一擰,早已破窗飛出。

  陶羽等緊跟著也穿窗躍出,掃目間,似見一條人影在牆角邊—晃而沒。

  柳長青輕身功夫己達出神入化境地,肩頭微晃,捷如狸貓般搶越過天井,恰巧攔住那人,但他一瞥之下,一顆心卻向下一沉,原來那人竟是「福安客棧」店主李興。

  柳長青沉聲叱道:「李興,你在鬼鬼祟祟幹什麼?」

  李興臉色慘白,卟通跪倒,叩頭道:「弟子……弟子想問問……掌門……師祖……早餐準備……什麼……」

  柳長青目光何等銳利,一見他口齒支吾,冷哼一聲,駢指疾落,逕向他左胸致命死穴「府台」穴上點去——

  驀然一條捷逾電閃的人影一晃,恰好將柳長青疾落中的右腕托住,同時,陶羽的聲音說道:「柳老前輩,事未分曉,何苦動怒?」

  柳長青長歎一聲,老淚紛墜,滿臉愧慚地道:「難怪我們一到鄂州,行蹤便落入飛雲山莊眼中,萬想不到竟是這個畜生將咱們出賣了……」

  陶羽反勸慰他道:「他是個生意人,久處飛雲山莊淫威之下,或許一時意志薄弱,情實堪憐。」

  柳長青沉痛地道:「柳某教導無方,實覺愧對祖師,少俠雖然寬宏大量,此事傳揚出去,邛崍一派,就別想再在江湖上立足了……」

  李興叩頭如搗蒜,哀聲求道:「師祖息怒,弟子實被脅迫,前年賤內病逝,兩湖分堂查知弟子是邛崍門下,便把弟子唯一骨肉強押在分堂,逼令弟子聽從他們的命令,如有違拗,立刻便要取小兒性命……」

  柳長青叱道:「欺師滅祖,罪當碎屍,你為了一己之私,竟連師門出賣了,還有什麼臉面述說理由?」

  李興泣道:「弟子知罪,只求掌門師祖開恩。」

  柳長青一探手將他挾了起來,招呼陶羽等重回房中坐下,首先廢去李興武功,然後將他腳筋扭斷,命人關在一間密室中,厲叱道:「看在陶少俠份上,暫留你一條性命,且等事了之後,再受派規刑堂大審定罪。」

  經過這一陣耽誤,天色業已大亮,陶羽欲去兩湖分堂探聽伍子英生死,被淩茜等苦苦勸住,大家在店裡調息一陣,用些飲食,直到夜色彌合,方才束紮停當,越牆外出,繞城向西而來。

  —路上極為謹慎,五個人都儘量掩蔽身形,貼著城邊疾馳,行約二裡,但見一個小上丘上,有一點星星燈火,在黑暗中閃爍了一下。

  五人不約而同直奔燈火處,奔到近前,果見是個殘垣斷壁,野草封蔽的破廟。但他們奔近破廟,卻只見荒野寂寂,那廟中漆黑一片,方才那一閃而滅的燈火,竟不知從何而來?

  陶羽輕輕對眾人說道:「今夜之事,勢在必得,但除非事不得已,不可傷了宮天寧性命。」

  淩茜脫口道:「為什麼?」

  陶羽道:「他雖生性好險,與我們並無深仇大恨,咱們只在取回寶篆,何苦一定要殺他呢?」

  淩茜笑道:「我知道你又想起竺姐姐了,可是,今夜竺姐姐不在,假如她在的話,只怕她第一個就要殺了宮天寧。」

  辛弟道:「說得是,咱們只恨殺他一次嫌少,最好能殺他十次百次,才消得心頭之恨。」

  秦佑沉聲道:「現在爭論這些無益,等一會見機而行,要是他能悔悟前非,交出寶篆,固然只消薄懲就算了,要是仍舊執迷不悟,自然應該取他性命,以免遺禍人間。」

  五個人低議一陣,決定由柳長青,秦佑、淩茜、辛弟分別埋伏在破廟四周,陶羽卻先行潛進廟裡,隱藏在神樞之後,準備內外同時動手,活擒宮天寧。

  冷月淒清地照著大地,荒郊破廟,矗立在寒風濃露之中,鄂中氣候,冬季飛雪,此時雖然還沒有下雪,但朔烈寒風,呼嘯掠過,使人已有幾分寒意。

  陶羽獨自盤膝坐在神樞中,仿佛一個耐心的獵人,在守候著狡兔落網。

  夜很靜,除了偶爾從遠處傳來一兩聲犬吠,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那聲音是激動而紛亂的,就像有一根棍子,在他寧靜的心湖中不停地攪動著。

  若論宮天寧的罪行,那真是亂劍砍剁,死有餘辜,何況宮天甯狡詐陰險成性,不使用非常手段,事實上必難令他交出《通天寶籙》,可是,如果依淩茜的主意殺了他,那麼竺君儀肚裡的孩子……

  他並不想偏袒宮天寧,但一想到竺君儀和她肚裡可憐的小生命,他的心就再也硬不起來,孩子是沒有罪的,只要有一分希望,他怎能讓無辜的孩子今生今世,永遠見不到親生的父親?

  算計時間,竺君儀距離臨盆之期已經不遠,桃花島上僕從如雲,生產自不用人擔心,不過,他卻暗暗懷著無限奇異的感覺,她會生一個女孩?還是一個兒子?是羅璿?是羅璣?那孩子會像誰呢?會不會承繼父親英俊的容貌和母親溫柔賢淑的性格呢?假如能夠這樣,那就太好了……

  陶羽一面沉思,一面傾神注意廟外動靜,神樞中黑得伸手難辨五指,便想到桃花島上那快要出世的小生命,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臉上淒涼的笑容……

  驀地,一陣急促的衣袂飄風之聲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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