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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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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長青和秦佑一進城中,便隱蔽起身形廣暗中跟隨,陶羽領著淩茜直趨白天去過的那棟大宅。 夜闌人靜,彤雲低垂,荊州城,像一池靜靜的死水,人們早已入了夢鄉。 陶羽仔細辨認,不久就尋到那棟院宅,和淩茜雙雙掠上牆頭,心裡卻不期然有些緊張。 他生平從未夜間翻牆越脊,今夜戴了這副古怪面具,深夜潛入人家住宅,總覺得行徑不太光明正大,立在牆上,不禁猶豫起來。 淩茜低聲笑問道:「咱們是明闖是暗進?」 陶羽道:「咱然是明闖,咱們指名叫宋於非出來,但別提飛雲山莊和八大門派的事。」 淩茜噗嗤笑道:「好,你最好少開口,由我來叫陣,記住你已經是個老頭子了,一切要裝得老氣橫秋屍些。」 陶羽笑笑,沒有出聲。 淩茜揚目向宅中望去。只見有好幾處燈火尚未熄滅,蠻腰一擰,當先掠下牆頭,真個身輕如燕,落地無聲。 陶羽緊跟著也飄身下落,兩人並肩立在院中,陶羽不覺暗詫,心道:宋于非和全真三老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輩,憑他們的耳目,自己和淩茜來了許久,難道竟未查覺? 他方在思忖,淩茜己大聲叫道:「宋於非,快給姑奶奶滾出來。」她從未自稱過「姑奶奶」,說完之後,自己忍不住要笑出來。 呼聲剛落,宅中噗噗連聲,燈光刹時盡滅。 可是,他們等了一會,卻未見宋于非或全真三老現身,宅中燈光熄滅後,變得鴉雀無聲,絕無反應。 淩茜大奇,低問道:「是這個院子嗎?咱們別找錯地方啦!」 陶羽道:「不會錯,就是這兒。」 淩茜扯開嗓子,又叫道:「姓宋的,別裝孫子啦,要等姑奶奶罵你麼?」 不想話尚未畢,猛聽身側傳來一聲陰森的冷笑,有人接口道:「朋友好大的膽量,姓宋的倒要聽你罵些什麼?」 陶羽淩茜齊吃一驚。駭然扭頭及顧,但見院子四周牆上,已赫然立著五六條人影。左邊一排三人,正是「全真三老」,右邊三人,乾坤手宋於非居中,兩側正是八卦掌郝履仁和那獨臂兇悍無比的銅缽頭陀。 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聲響,全真三老和宋於非等不約而同掠下牆頭,恰巧將陶羽和淩茜圍在核心。 陶羽不敢大意,默默運起神功,雙目的的,蓄勢而待。 他知避當前六人,個個都是武林中—流高手,只要略一大意,說不定就要招致終生遺恨。 淩茜卻似毫未在意,故作沙音咯咯笑道:「姓宋的,咱們冤有頭債有主,想不到倒請了這許多幫手,傳揚出去,不怕天下恥笑嗎?」 宋于非仔細打量陶羽和淩茜,心裡疑雲暗起,暗想:怪了!這兩人我從未見過,他跟我冤從何來?債從何來? 定了定神,沉聲道:「朋友,你是什麼人?宋某與你素未謀面,你來尋我作甚?」 淩茜嘿嘿笑道:「好呀!宋於非,你現在爬上高枝,做了飛雲山莊堂主,難道連師父和師姑都敢不認了嗎?」 她本是順口胡謅的一句便宜話,不想誤打誤撞,竟一句話說中了宋於非的心事。 宋於非驀地一驚,揉揉眼睛細看,仍是不認識,不覺怒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冒稱宋某師門?」 淩茜見他居然有些情虛之態,於是冷笑又道:「好一個忘恩負義的叛徒,當著你師父,你還敢說不認識咱們?」 宋於非叱道:「誰是宋某師父?」 淩茜用手一指陶羽,道:「宋於非,你看看他是誰?」 宋於非迷惘地搖頭,道:「宋某根本不認識他。」 淩茜心裡好笑,口裡卻厲聲喝道:「咱們苦心調教你數十年,不想你竟是個反臉無情的畜生,你自以為仗著飛雲山莊勢大,請了幫手來,咱們就不敢治你叛師欺祖的罪名嗎?」 她輕輕撞了陶羽一下,蓮足一頓,又道:「你看你竟教出這種徒弟出來,還不好好懲治他一頓,唉!真要把我氣死了。」 旁邊「全真三老」看到這裡,頓感十分不快,逍遙子跨前兩步,向來於非稽首道:「咱們只說果真有陶羽要來,敢情並無其事,既然此事關係宋堂主師門,咱們不便參預,就此告辭。」 宋於非聽了大急,忙道:「道長休聽她胡說,宋某與他們並不相識……」 淩茜暗喜,揚手叫道:「三位道長請不要走,正好做個見證,世上冒認兒子女兒的事很多,可曾有冒認徒弟的道理麼?」 宋於非怒叱道:「王八蛋,竟敢占宋某人的便宜。」叱聲中揚手一掌,直向淩茜推了過來。 淩茜早已蓄勢而待,「血氣氣功」運集左臂,表面上仰臉向天,故作不備,待他掌勢方要近身,突然一擺衣袖,右掌隔衣吐勁,沉聲喝道:「孽障,找死!」 只聽空中「蓬」然一聲悶響,勁飆飛卷之中,乾坤手宋於非登登向後連退兩步,臉上駭然變色。 旁邊「全真三老」盡都—驚,八卦掌郝履仁更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意,暗忖:宋於非號稱乾坤手,在飛雲山莊一向以掌力雄渾自負,怎的竟被這醜女隨意一掌,當場震退了兩步之多? 他心裡暗驚,連忙閃身而出,拱手道:「宋兄不必動怒,三位道長也請暫留鶴駕,是非真偽,一辨就知。這兩位既然自稱是宋堂主師門,請把姓氏居處。門派淵源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在下素知宋堂主的尊師乃山野隱士,極少在江湖上露面,二位若是說得不對,嘿嘿,今天就別怪咱們不讓二位走路了。」 三老顯然認為郝履仁這番話甚是有理,一齊停步,目不轉瞬注視看淩茜和陶羽,似要看他們究竟如何回答。 淩茜冷冷說道:「咱們管教自己門下不肖徒弟,你倒反而盤查起咱們來了。」 銅缽頭陀大聲道:「你們若是說不出所以然來,足見就是冒充的……」 但他話尚未完,陶羽卻已經緩緩接口道:「咱們自然知道他的來歷身世。」 接著不慌不忙,說道:「宋於非是祁連山暖泉堡的人,自幼家貧,父母俱喪,只余兄弟兩人。他五歲時被一個姓蕭的人收養,兄弟也分散不知下落,本來已經跟人家改姓蕭,取名蕭長盛,到十六歲那一年,才知道自己原本姓宋,他一時感念親人,對蕭家的人便時時頂撞,因此不得人喜愛,勉強過了一年,竟趁夜刀殺蕭家滿門,從此流浪江湖,尋兄不遇,學得一身武功,在甘肅六盤山為盜,後來才投效了飛雲山莊……」 他說到這裡,郝履仁和宋於非臉上己矍然變色。 陶羽略為一頓,又笑道:「宋於非,你聽這番話,說得對是不對?」 宋於非駭然驚得目瞪口呆,愣了一會,才厲聲喝道:「你——你是誰?」 陶羽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麼?那麼你總該記得,當你十七歲那年殺人逃亡,在西傾山麓肚裡餓慌了,愉人家的雞吃,被人捉住,險些打得半死,是誰把你救了?又帶你到西傾山上,整整十年,傳了你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吧?」 宋於非聽得冷汗遍體,驚惶失措,張口結舌,無法出聲。 他這些身世經歷,除了飛雲山莊中幾個職位較高的人知道,世上能一口道出這麼詳盡的,可說絕無僅有。萬不想面前這位面目陌生的老頭兒,竟然說來如數家珍,一時之間,真把他弄得若墮五里霧中,不期然從心底泛起一股悸寒之意。 他自然料想不到眼前老頭子,便是飛雲山莊少莊主陶羽改扮,陶羽在飛雲山莊十餘年,別說宋於非,但凡莊中地位較高一些的人,早已熟悉得跟自己的手指頭一樣了。 全真三老看看宋於非,又看看郝履仁,從他們的表情上,已經明白大半。 逍遙子沉聲問道:「宋施主,這位老施主說這番話,可是實情?」 宋於非既驚又詫,久久才迷惘地喃喃說道「怪事!怪事!真是怪事……」 逍遙子冷哼一聲,道:「這麼說,是真的?」 宋於非無可奈何地點點頭,道:「他說的雖然不假,可是,宋某的確不認識他是誰?」 道遙子大感不悅,冷冷道:「宋施主連師父也不肯相認,未免令人齒冷。」回頭又向太虛子和雲中子道:「咱們走吧!」 全真三老皆露不屑之色,各自擺袍騰身,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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