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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第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蜀中沃野千里,民風淳樸,古稱天府,長江三峽,更是入川門戶,峽中峭壁千仞,絕峰挾持,一線江水,婉蜒如絲,陰風啼猿,怒濤嗚咽,不但險境天成,危難連綿,單是那峽中陰森氣氛,膽小的人已不禁心寒了。

  從鄂西逆江上行,群灘重疊,江流湍急,纖歌處處。

  一艘寬穩的大船,緩緩穿行在險惡的峽口中。

  艙篷全都收卷起來,艙中擺著一桌豐盛的酒菜,巫山莫家堡主正興高采烈指點群山,口沫橫飛地向陶羽等講述三峽險惡之處,和峽中中勝古跡。

  陶羽他們都是第一次入川,這些日子跋涉千里,絕峰險地雖然經過得不少,卻從未見過似三峽這般幽奇驚心的地方,秦佑、淩茜聽得入迷,辛弟更張大了嘴,不停地左顧右盼,目不暇接。

  只有陶羽一面聆聽著莫理高的故事,一面輕啜美酒,劍眉深鎖,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他怔怔凝視著江水,仿佛從那澄黃洶湧的江水中,看到武當紫陽道長臨死時那種遲滯的目光,也仿佛看見伍子英諄諄的告誡,竺君儀的依依不捨之情……

  父仇、公憤、武林正義、十大門派的殘敗……許許多多不如意的事索繞著他,許許多多難以排遣的情緒束縛著他,在他腦海中,唯恨那船兒行得太慢,不能載著他轉眼之間飛渡重山,去到峨嵋金頂。

  是以,莫理高的故事,他聽進了一半,漏掉了一半。

  從桃花島回到中原來,鬼師董武的變節投靠飛雲山莊,《通天寶籙》落入宮天寧之手,黃山大會的敗散,武當派的覆亡……這一連串令人難過的不幸,無論與他有關或無關的,都從此深深烙印在他不勝負荷的心田上,面對天下奇境,也就無心再去細細領略了。

  忽然,船身移近一處淺灘,便摹然停止。

  船家插篙結纜之後,進艙來回報導:「前面就要過灘了,請老爺們耐心坐待片刻,容縴夫休息一會。」

  莫理高揚聲道:「只管叫他們多歇一會,給他們每人一壺酒,暖暖身體,一鼓作氣,平安過灘。」

  「謝老爺的厚賞。」船家道了謝,令人持酒送到岸上。

  陶羽卻在這時候不由自主長歎了一口氣:「唉——」

  莫理高微詫道:「少俠為什麼不開心呢?」

  陶羽搖搖頭,道:「並沒有不開心,我只是見這江途險阻很多,如此行行停停,不知何時才能趕到峨嵋?」

  莫理高笑道:「川江險灘,最易覆舟,這可是急不得的事。」

  淩茜接口道:「羽哥哥如嫌太慢,等過了三峽,咱們不要坐船,上岸買幾匹馬吧!」

  莫理高道:「老夫窩居莫家堡就在前面,少俠若有意舍舟登陸,莫家堡還能備得出幾匹千里良駒,老夫更是衷心歡迎。」

  陶羽靦腆地笑了笑,道:「並不是我太性急,各大門派在黃山事敗,西奔入川,同行都早各派掌門或派中絕頂高手,假如風聲再傳到飛雲山莊耳裡,黃山覆轍重演,那就不堪設想了,所以不,由人不擔心……」

  莫理高昂然道:「這個,少俠只管放心,別說風聲不會洩漏,就算被飛雲山莊知道了,川中卻不比黃山,一則西蜀地處邊陲,飛雲山莊只有陝南分堂,鞭長莫及,二則川西乃峨嵋、青城,邛崍三派彙集之處,勢力遠比飛雲山莊雄厚,量他陝南分堂堂主金劍銀鞭揚排風還不敢正眼看看我川中武林。

  他說到這裡,豪氣干雲的縱聲一笑,舉起酒杯,又道:「陶少俠,來!放寬心幹了這一杯,川中富饒險要,少俠欲報父仇,號召天下,進而毀滅飛雲山莊,西蜀是最理想的發祥之地了。」

  陶羽含笑舉杯,道:「但願如老前輩韻期許,只怕晚輩德薄力弱,承擔不了如許重任。」

  眾人飲了幾杯,船家己呼叫開船,前面縴夫吆喝唱合,船身緩緩移行離岸。

  誰知剛剛移行不到兩丈,忽見岸上一條人影,疾如星丸,直向江邊飛奔而來。

  此地泊舟的淺灘本是個荒涼之處,眾人速見那人影如飛而至,全都心中一動,不覺停杯凝目望去。

  只見那人影轉瞬已到江岸,人影頓處,卻是個年紀甚輕的少女。

  那少女大約不到二十歲,穿一身紫色緊身勁裝,肩插雙劍,頭上用一方羅帕,輕攏著秀髮,眉目娟秀,體態嬌盈,奔到江邊,見大船己開,便揚手高叫道:「請等一等,請等一等。」

  莫理高拂袖而起,大聲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少女叫道,「你們是入川去的麼?我也急欲覓舟入川,可否商借寶舟一席之地……」

  江流湍急,只這一問一答之間,船身已被激流蕩開到三丈以外。

  少女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莫理高答應不答應,蓮足一頓,身形竟如乳燕掠空,貼著江面一剪一升,紫色衣衫閃耀之間,便已登上了大船。

  船上眾人,誰不是行家,一見這少女施展的輕身功夫,都不禁暗吃一驚。

  莫理高雙眉一皺,不悅地道:「姑娘怎好未得應允,便逕自登上船來?」

  少女籲了一口氣,笑盈盈地抱拳為禮,道:「實在冒昧得很,我因急事在身,一時又尋不到船隻,只等過了三峽,舟資自願分擔。」

  淩茜和秦佑等見這少女不施脂粉,談吐落落大方,樸實之中,另有一種秀麗之氣,宛如一朵清白脫俗的百合花,不期然都有幾分好感,便道:「這點小事,老前輩就答應了她吧!」

  那少女聽了,不等莫理高開口,連忙稱謝,自尋了一張椅子,毫不拘束地便在桌邊坐了下來。

  莫理高又皺了皺眉頭,此時她既己上船入坐。倒也無法拒絕,心念一轉,說道:「同舟共渡,俱屬有緣,姑娘身攜兵刃,隻身入川,不知有何貴幹?」

  少女明眸轉了數轉,笑道:「老丈動問的,不知是指我身攜兵刃這回事?或者隻身入川這回事?這樣一齊問起來,倒叫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件的好?」

  莫理高臉色一沉,道:「姑娘休得言詞閃爍,老夫是不慣玩笑的。」

  淩茜暗中心念一動,故作親熱探手過去,輕輕一把,捏著那少女玉腕,那少女竟然毫不作掙扎,淩茜轉面向莫理高遞個眼色,笑道:「這位姐姐趕路太急,等她歇一會兒,慢慢告訴。咱們不是一樣麼?」她言笑之中,手指虛扣那少女腕脈穴,假如一旦發覺她的可疑之點,不難閃電將她制住,是以示意莫理高,要他不用急怒。

  陶羽望見淩茜這番舉動,忙搖手道:「茜妹快放了手,人各有私,這位姑娘要是不願說出來,咱們不可逼迫她。」

  淩茜被他道破心事,只得訕訕地收手,那少女轉眸細細看了陶羽一眼,卻坦然笑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私,各位看起來都是身負絕學的武林中人,你們知道最近中原武林發生的一件大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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