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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陸方連忙又道:「錯過午刻潮水,便要到半夜子時才會再有大潮了,島主的意思,是立刻啟航呢?還是稍候半日,待子時漲潮再走?」

  桃花神君緊皺著眉頭,道:「唉!這可憐的孩子……你去吩咐船家,靜待子夜大潮時啟航,無論如何,不能再延時刻了……」

  淩茜在後艙裡聽見,號哭著奔了出來,撲地跪倒,叫道:「多謝爹爹……」

  桃花神君流露出無限憐愛,撫摸著女兒宛如帶雨梨花似的面龐,柔聲道:「孩子,你這是何苦啊……」

  話未說完,兩滴晶瑩的老淚,已默默順頰滴落襟前。

  海潮輕吻著沙粒,一浪消退,另一個浪花又湧了上來。

  船舷邊,波瀾相擊,發出一聲聲落寞單調的音響,粼粼波紋,已漸漸由碧藍轉變成金黃色,日輪悄然沉入西山。

  ***

  正當夜幕擴張的時候,距離海邊半裡多的一處小鎮上,如飛馳來—騎通體烏黑的駿馬。

  那駿黑馬雖然神駿非凡,但此時也遍體汗跡,鼻口中吐著白氣,馬上一位儒衫少年騎士,也是滿身塵上,顯見是經過長途賓士,剛剛趕到鎮上。

  一人一騎,在小鎮上轉了個圈,最後停在一家兼營客店的酒樓門口,那儒衫少年一閃身下了坐騎,舉步走進店裡,默默選了副空桌坐下。

  夥計連忙上前躬身笑問道:「少爺是先用酒飯?還是先要間房間,盥洗後再用飯?」

  儒衫少年略一沉吟,道:「你替我先留下兩間寬敞的臥房,我還有幾位朋友,等一會也要趕到了,另外給我隨意弄點酒菜來,用過之後,我還得出去一道。」

  夥計連聲答應著,一面高聲交待到櫃上,一面抹幹桌子,送上幾樣下酒小菜。

  儒衫少年劍眉緊皺,似有滿腹心事,自己斟了酒,一仰脖子,喝得涓滴無存,接著又斟滿一杯。

  他顯然不是會喝酒的人,一杯下肚,俊臉上登時浮出兩朵紅雲,可是,他卻毫未遲疑,舉起第二杯,一仰頭,又喝得乾乾淨淨。

  一連幹了兩杯酒,儒衫少年心情似乎略為平靜了些,揚手喚過店夥,問道:「你們這鎮甸,距海口還有多遠?」

  夥計笑道:「少爺,你或許是初次到小地來,咱們這處鎮甸,喚作『汪家集』,再向南三裡多,便是海口了。」

  懦衫少年「啊」了一聲,又道:「這兒能雇到出海的大船嗎?」

  夥計道:「海邊有的是海船,不知少爺雇船要到那裡去?」

  那儒衫少年淡淡一笑,道:「我想雇一艘快船,明日一早啟碇,去桃花島。」

  夥計聽了「桃花島」三個字,眉頭一動,道:「暖呀!少爺真是來遲了一步,聽說今日午問,有許多客人,一口氣雇了五艘大船,也是往桃花島去的,少爺若早來半日,跟他們一路,豈不好麼!」

  儒衫少年神色驀地一變,問道:「是麼?你知不知道那些雇船的客人是何許人物?」

  夥計搖搖頭,道:「咱們只聽說人很多,還有車輛馬匹,看上去像是十分有錢的樣子……」

  儒衫少年一聽這話,臉色更是大變,閃電般一把扣住那夥計的手腕,急聲道:「其中是不是夾有婦女?另外有個老人,雙腿不能行動,須用軟轎抬著?」

  夥計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連連點頭道:「一些也不錯,少爺是來尋他們的?」

  儒衫少年虎目疾轉,沉聲又問道:「他們什麼時候啟航的?」

  夥計道:「那些客人是午刻左右雇的船,說明立即啟碇,趕午時大潮順風,大約已開出半日時光了……」

  儒衫少年聽說船已開走半日,全身勁力這失,長長噓了一口氣,一鬆手,頹廢地坐到椅上,兩眼直視,口裡喃喃自語道:「淩姑娘啊淩姑娘,我日夜不停,拼命飛趕,仍然來遲了半天,唉!要是能早到半天,那有多好………

  他唏噓半晌,突然探手抄起酒壺,對著壺嘴,一連灌了幾大口,「蓬」地將酒壺放回桌上,那銀制的酒壺,竟鬥然嵌進桌面,足有四五寸深。

  夥計看得咋舌不已,躡足欲溜,門外蹄聲驟至,轉眼間,又進來了三男一女。

  這四人個個滿頭大汗,其中一個紋臉大漢,一個英朗負劍少年,另外一個身芽綢衫,頭戴皮帽的老頭子和一個面形樵粹的女郎,四個人四種模樣,極是顯目。

  他們一擁進店,直奔先來的那儒衫少年桌前,搶著問道:「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那儒衫少年熱淚盈眶地點點頭,道:「途徑沒有錯,可是,咱們都來晚了一步……」

  紋臉大漢大聲道:「難道已經走了?」

  儒衫少年又點點頭,道:「午間才走,距現在不過半日。」

  大漢一掌拍在桌子上,道:「他媽的,想不到海天四醜這一次竟說的是老實話。」

  那形容樵悴的女郎長歎一聲,道:「陶公子,這都怪我牽累了你,明天我一個人趕到桃花島去,親口向淩姑娘說明這件事的經過……」

  皮帽綢衣老頭連忙搖手道:「魯莽不得,淩祖堯那老頭兒生性怪誕,他那桃花島,外人是嚴禁踏入一步的,咱們指望追上他們固然好,既然來遲了一步,卻得從長計議!」

  負劍少年接口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計議的,無論它桃花島是龍潭還是虎穴,咱們也要陪陶大哥去闖一闖。」

  儒衫少年低頭把玩著頸問懸著的半枚閃閃發光的金錢,頭也未抬,幽幽說道:「我已決定于明時雇船逕赴桃花島,是福是禍,由我一個承擔,你們最好在這裡候我半月,如果半月不返,那就是我已經死在桃花島上了……」

  形容憔悴的女郎忽然「哇」地哭出聲來。

  皮帽綢衫怪老人沉著臉道:「男兒志在天下,豈能為了兒女私情,把性命看得這麼輕賤?你縱然甘心一死,天下武林千萬同道,也不會答應你如此自暴自棄,公子說出這話,不怕羅大俠在九泉之下心寒麼?」

  負劍少年道:「伍前輩說的不錯,大哥,你肩上挑負著天下武林榮辱存亡的重任,萬不可輕易涉險,我看……還是由小弟代你去一趟如何?」

  陶羽黯然無語,一直搖著頭,顯得內心極是痛苦。

  四人見他無言,也就未再開口,大家面面相覷,枯坐了—會,伍子英站起身來道:「咱們只聞桃花島的名字,究竟它距此有多遠?快船須幾日才能往返?尚不清楚,你們略歇片刻,讓我去海邊尋個船家打聽打聽,晚間咱們再定行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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