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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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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三槐深知她掌力驚人,不敢硬接,銅牌一搖,閃身便退。 淩茜緊緊抓住這一瞬即逝的機會,嘿地吐氣開聲,左掌右劍,又一齊向郝覆仁沖過去。 郝覆仁內傷初愈,更不敢硬封硬接,迫得橫躍數尺,讓開車門…… 淩茜長劍突然繞身飛轉,封上寒芒劃處,近身五尺之內,劍氣足可裂膚碎帛,「鬼王鉤」陳朋立也被迫收招閃避。 就在這一刹那,淩茜劍影突然一收,蓮足一點地面,人如乳燕般投進車廂,玉手疾探,抓住陶羽的儒衫前襟,一圈粉臂,將他接在懷中,轉身直向自己坐馬縱去。 傅三槐厲聲大喝:「丫頭,往那裡走!」銅牌迎風一揚,那牌上五柄飛叉,「唰」地一聲響,一齊脫牌射出。 淩茜聽得腦後風響,頭也沒回,回劍一招,噹噹連響,已將其中三柄飛叉砸飛,但卻未防另兩柄竟越過頭頂,電掣一般插進馬股之內。 那馬慘嘶一聲,撲地栽倒。 淩茜見坐騎已被射死,迫不已,一手抱著陶羽,一手飛舞長劍,轉身奔向車前,準備來在那四匹拖車的駿馬。 陳朋正距車頭不遠,心念一動,揮動鬼王鉤,一口氣將四匹駿馬的馬蹄全部砍斷,冷笑道:「姓淩的丫頭,我看你帶著他怎樣逃走?」 這一手果然惡毒,淩茜輕功雖遠勝對方三人,但由於懷中抱著陶羽,身子之靈活大不如前,故必須奪馬圖逃,如今馬匹全毀,顯然已是脫身無望了。 郝覆仁等車輪般截住淩茜,並不跟她為拼,刀光鉤影,卻始終不離陶羽左右,淩首只有單劍獨臂,顧此失彼,刹時間,反被三人困住,顯得支絀不靈,落在下風。 她心裡焦急如焚,皆因像這樣揚鬥下去,雖不致落敗,要帶走陶羽,卻已是絕不可能之事了。何況郝履仁業已施放信號,一待飛雲山莊援手趕到,情形勢必更糟,難道叫她重又棄了陶羽,獨自脫身逃走嗎? 這時候,饒她聰明絕頂,也想不出一個可行的妙策來。 天色漸漸黑盡,陣陣歸鴉,繞林盤旋,覓求棲枝,淩茜有心沖進林中暫避,無奈被郝覆仁等輪番急攻,死命擋住,寸步難移。 她玉臂接著陶羽,肌膚間,仿佛感觸到陶羽溫暖的體溫,甚且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心跳…… 她偶爾低頭一瞥,陶羽正沉沉昏迷不醒,那一雙澄澈如海的雙膜,深深埋在睫毛之下,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以及額上幾束散亂的頭髮,正隨著她身軀的閃躍而微微飄動這個少年,與她既無親誼,又無友情,甚至不久之前,還跟她公然為敵,她怎會為他不計萬險,出手救他呢? 是什麼原因?她說不出來。 但是,她此刻身在重圍,心靈中卻反而恬靜起來,仿佛只要他就這樣永遠依偎在自己懷裡,就算一輩子不能脫身,在她來說,她也不放在心上。 她自小在桃花島嬌生慣養,桃花神君淩祖堯年過七旬,只她一個獨生女兒。平時愛如掌上明珠,除了將桃花一門武功傾囊相授以外,她如想要天上的星星,淩祖堯也會搬一把梯子,去替她摘些下來。 是以,她一時性起。要來中原走走,向飛雲山莊爭在武林霸業,淩祖堯雖正當走火人魔閉關潛修的當兒,也囑令「陸家雙鈴」防護她遠蒞中原。如此任性嬌縱的她,自從遇見陶羽,卻突然大大轉變了。 從那時候開始,武林霸業,中原風光……對她已棄如糞土,她那從未震動過的少女的心弦,從此吟出了可愛的戀之歌。 她深深陶醉在憧憬之中,因此,撇開了雙鈴和隨侍男女,單人獨騎,追隨在陶羽身後…… 女孩子的心是純真無瑕的,她們太容易滿足,只要那是她所愛的。 淩茜此時的心情,正是陶醉在自我滿足之中,她心涉旁騖,連對敵的心思也失去了,長劍只偶爾使出一招以解救危境,大半的時間,竟用來注視懷中沉然昏睡的陶羽。 可是,在她前面的,是飛雲山莊三位頂尖高手,便是全力應付,也感吃力,她如此一心二用,怎不險象環生,落在下風? 郝履仁也看出淩茜漸漸不能專心運劍,三人互相示意攻勢突然猛烈起來。 淩茜駐然驚覺,奮力揮劍拆封,好容易讓過一掄急攻,突然發覺自己又被迫退到馬車旁邊。 她驀然一震,劍勢略緩,郝履仁一刀飛來,貼著頭頂掠過,堪堪沒有削落她挽發的玉塊。 淩茜驚出一身冷汗,尚未振劍出手,陳朋的鬼王鉤又自掠地卷到,她蓮足一頓。讓過鉤鋒,迎面強風迫體,傅三槐的銅牌恍如泰山壓頂,猛砸而至。 淩茜身負絕學,臨危終能鎮靜不亂,嬌軀一旋,橫跨一步,只聽「蓬」一聲,傅三槐的銅牌砸在馬車車廂上,立時劈落了一大片本塊。 這一陣三招,均是險而又險,何況高手對敵,一方只要偶一失機,被敵人爭去主動,必然緊接著遭到一連串這雨般的狂攻,非出全力不易挽回劣勢…… 就在這危機頻頻之際,夜色中傳來一陣蹄聲,轉眼間,馳來一騎。 郝履仁聽見蹄聲,心中大喜,叫道:「本莊援手到了,休叫這丫頭緩過氣來,連她一併擒了回去……」 那騎馬果然在車前停步,馬上坐著個黑衣老婦,向戰圈中掃了一眼,目中突然射出駐異之光,只見她飛快地探手從懷裡取出一件東西,沉聲喝道:「快些住手!」 郝覆仁聽了一驚,扭頭看去,那黑衣老婦滿臉皺紋,面容木然,竟不認識,便厲聲回答道:「這是飛雲山莊的事,你最好少管……」 黑衣老婦喝道:「郝履仁,你看看這是什麼?」 說著,揚手一抖,一溜暗紅色的光華,疾射而出,「叮」然一聲,端端正正嵌在馬車破壁上,赫然是一塊紅色方牌,牌上清清楚楚寫著一金色的「令」字。 郝覆仁、陳朋、傅玉槐一見那紅色權杖,臉色大變,不約而同一齊收招躍退,垂首肅立道:「謹遵莊主紅牌令,敬侯吩咐。」 黑衣老婦冷冷說道:「我叫你們放她離去,不准攔阻!」 郝覆仁神色一陣激動,大聲道:「但這少年是本莊叛徒,老莊主曾親下追捕權杖……」 黑衣老婦冷峻一咳,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莫非你不認識老莊主的紅牌金令,見令如見莊主?」 郝履仁連忙垂首道:「在下不敢抗令,只求賜告大號稱呼……」 黑衣老婦冷哼一聲,道:「你不須問我是誰,反正有令在此,你敢不遵令行事嗎?」 郝覆仁和陳朋、傅玉槐等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那黑衣老婦向淩茜招招手,淩茜抱著陶羽,奔到馬前,那老婦翻身落馬,低聲對她說道:「你騎我的馬快些去吧,此地有我……」 淩茜向她點頭一笑,騰身跨上馬背,那老婦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陶羽的面頰,低歎道:「唉!可憐的孩子……」說著,揚手一鞭,那馬撥開四蹄,如飛馳去,郝履仁等竟呆若木雞,未敢出聲攔阻。 黑衣老婦怔怔地直到望不見了淩茜的人影,這才低下頭來,舉袖似在拭擦淚水,接著長歎一聲。對郝履仁道:「你們只管取了權杖,回莊覆命,老莊主決不會怪你們的……」 郝覆仁道:「尊駕不肯賜告姓名,面貌又不似本莊中人,我等回莊見了老莊主,怎能邀得莊主信任呢?」 黑衣老婦冷笑道:「我的權杖,乃莊主親賜,難道他不知道賜給的是誰嗎?你們自去覆命,我還有事,後會有期!」 郝履仁方欲再問,那老婦已展開身法,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陳朋頓足道:「這婦人分明不是飛雲山莊的人,她怎會弄到老莊主的紅牌金令呢?」 傅三槐道:「偏是你們只認權杖,不敢得罪她,若依我脾氣,連她一併擒了,押見老莊主,問她一個盜令縱放的罪名……」 郝覆仁臉色一沉,道:「我看這婦人面容木然,聲音沙啞,或許她正是本莊什麼人喬裝的,你有這等膽量,剛才怎不抖露出來?」 陳朋走到馬車邊,舉掌一拍,取下那面紅色權杖,反覆看了一遍;道:「權杖不假,咱們不必爭論,趕快回莊,等見了老莊主,一切自能了然!」 郝履仁和傅三槐默然其口,可憐三人連一匹馬也沒有,只得步行上路,迤邐趕回「飛雲山莊」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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