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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陶羽沒有出聲,忽然舉步走到墳側,跪在地上,默默拔著墳上亂草,爛泥污水,沾滿了他的衣襟。但他恍如未覺。

  秦佑神色突然一動,低聲向陶羽說道:「大哥,有人向峰頂上來了。」

  陶羽凝神傾聽,果然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向峰上奔來。

  這時,天色已暗,重雲低低壓蓋著山頭,密雨如絲,陶羽訝詫道:「這樣晚了,是誰會在大雨之中,跑到深山高峰上來?」

  他一挺腰,從地上躍起,跟著秦佑辛弟,匆匆隱藏在樹後。

  不多一刻,風聲颯颯中,一條人影,迅速地翻上觀日峰頂。

  那人一身勁裝,背插雙劍,由頭至腳,全被雨水淋透,但手上提著的一隻小包,卻用油布緊緊封裹著。

  他一到峰頂,兩眼不住左右張望,神情顯得極為緊張,接著,便倉惶地向墳邊走了過來。

  陶羽等躲在樹後,可以清晰聽見那人踏著泥濘發出的聲音,但因天色已黯,分辨不出那人的面貌。

  只見他走到墳前,用手扶著石碑,約略喘息了片刻,跪倒身軀,向墳士拜了幾拜,便拔出肩後長劍,低著頭,在墳前急急地挖掘著。

  這些神秘的舉動,看得樹後三個人大惑不解,這人是誰?他獨自深夜登山,想在石碑下面挖掘什麼?

  片刻後,那人已掘好一個數尺深的土坑,這時山雨甚密,土坑中滿積泥水。

  但那人全不顧這些,將手上那只油布包裹,匆匆塞在泥坑中,又急忙推土掩埋,直到土坑填平,看不出痕跡,這才如釋重負,站起身來,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緩緩退後四五步,仔細端詳墳前挖掘過的地方,滿意地點點頭,突然轉身向峰下奔去。

  陶羽一直目不轉瞬地注視他一舉一動,見他準備離去,忍不住大聲叫道:「喂,請你等一等……」

  這一聲呼叫,似是大出那人意外,身形猛烈一頓,雙臂齊揚,「嗆嗆」兩聲,已撤出肩上雙劍。

  陶羽從樹後轉出來,插手說道:「你不要害怕,我們只想間問你,你剛才埋的是什麼東西……」

  那人一聽這話,就像一頭突然受了驚駭的野獸,兩眼凶光暴露,雙劍一擺,竟向陶羽猛撲過來。

  秦佑喝道:「你想幹什麼?」短劍叮然出路,橫擋在陶羽身前。

  那人就如瘋狂了一般,一句話不說,左手劍「飛花落絮」,砍向陶羽,右手劍一招「鼓浪催舟」,刺向秦佑。

  他仿佛跟兩人都有沒世大仇,出手兩式使是辛辣毒惡的招數,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陶羽和秦佑刺個透明窟窿。

  陶羽向後急退,堪堪避開劍鋒,秦佑卻被他激怒,一翻腕肘,短劍破空發出一聲欽嘯,銀虹閃出,叮叮兩響,早把他雙劍一齊封開,叱道:「你是個瘋子嗎?」

  那人顯然料不到秦佑的劍法如此精湛,略為一頓,雙劍便又疾如狂風暴雨般直卷上來。劍影伸縮,眨眼連攻了十餘劍,竟招招都是捨死忘生的打法,就像跟秦佑有不共戴天之仇,勢非拼個生死存亡不可。

  秦佑也不相讓。三柄劍就如三條矯龍,在風雨迷蒙中電掣盤繞,那人一連換了三四種手法,無耐秦佑劍氣森森密如錦幕,始終找不到半點破綻。一急之下,唰唰唰連攻三劍,身軀疾轉,拔腳向峰下奔去。

  秦佑哂然一笑,深深吸了一口真氣,一頓腳,身形掠空而起,施展「達摩駁劍追風」之法,飛掣而上。

  「駁劍追風」之法,乃達摩秘冊所載三十六種絕傳秘技之一,如果由功力深厚的人施展,一口真氣,足可禦空飛行百丈以上。秦佑功力尚淺,只能駁劍飛越一二丈距離,饒是這樣,已在轉瞬間追上了那人。

  「嘶」地一聲輕嘯掠過,那人頭上一涼,失聲驚呼,原來紮在發上的頭巾,已被寒森森的劍氣撕裂,露出滿頭烏雲般秀髮。

  敢情竟是個年輕輕的少女。

  秦佑一口真氣用盡,沉身落地,已經搶擋著下山去路,但當他一眼望見對方居然是個眉目嬌美的少女,欣喜之念,忽然盡消,代之而起的是無限歉意。

  少女驚愕地望著秦佑,顯然,她已被他那種驚人的「駁劍追風」的神妙武功所折服,雙劍低低垂柱著地面。焦急地哀聲求道:「求求你……放……放我走吧……」

  細雨迅速淋濕了她滿頭秀髮,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劃過她滿布驚慌的面龐,神情是那麼的楚楚可憐。

  秦佑輕歎一聲,讓開了路口。道:「好……你走吧……

  不料話聲甫落,卻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接口道:「走?走到那裡去!」

  隨著人聲,峰下暗影一閃,悄沒聲息地飄上來一個人。

  這人身形一頓而止,屹立在山徑口邊,手執一根青竹枝,白果眼連翻不停,原來是個瞎子。

  那瞎子方一出現,峰頂上頓時響起兩聲輕呼,有兩個人的臉色,在同時間變得蒼白慘澹。

  其中一個,是那深夜登山,掘土埋物的少女,另一個,卻是陶羽。

  原來那瞎子身上,一身簇新錦衣,蓬頭亂髮,竟是一年前他在海寧城中酒樓上所見的四個怪人之一。

  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在酒樓之上,瞎子許老二到的最晚,但一身驚世駭俗的輕功身法,卻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他曾親見他用那根青竹杖,滿樓追逐一隻酒罈,繞樓十餘匝,在每人酒杯中注滿了酒,而酒罈並不墮地。

  他更仿佛記得,其餘三個異人,曾經同聲稱讚這瞎子已將有關輕功的四字真言,參悟了三字。

  而他自己,也正因為追趕那四個異人出海,途中遇風,才漂流到孤島上……

  如今這瞎子又在泰山絕頂出現,模樣神情,直與一年前並無二樣,但是,他是為什麼而來,另外三個怪人,是不是也在附近?

  陶羽驚訝失聲而呼,幾乎忍不住要上去問問他。

  瞎子立在峰頂,和秦佑以及那少女相距都只有五六尺遠,嘴角掛著一抹陰沉的笑意,手中竹杖輕輕在地上點了兩點,冷冷地又道:「丫頭,那件東西呢?」

  少女失措地望望秦佑,又不自禁地望望墳頭,畏縮地道:「什麼東西?我不知道……」

  「不知道?瞎子嘿嘿冷笑了兩聲,道:「你別以為峰上有了幫手,便想推託抵賴。老實對你說,許老二面軟心慈,你只要把東西拿出來,決不難為你一個女娃兒家,你要是不識抬舉,一旦落在林一波他們手中,那時從不由你不說了。

  少女突然星目含淚,怯懦地說道:「許成,你們殺了我爹爹,意猶未足,難道定要趕盡殺絕,連我也不肯?」

  瞎子臉色忽然一沉,冷叱道:「少廢話,趁早把那包東西拿出來,許老二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

  少女又忍不住回頭去望望那座墳墓,終於一橫心,道:「我沒有,你殺了我吧——」

  許成陰聲一笑,道:「你當我許老二做不出來?好丫頭,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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