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感天錄 | 上頁 下頁


  醜漢伸手取過酒罐,用左手托著罐底,右手平展如刀,輕輕一揮,宛如快刀一般,將封罐的泥土一揮而去,站起身來,含笑道;「咱們年年相會,已有二十年,總未能分個高下,今年輪到在下為東,但無可敬之物,先敬各位一罐水酒。」

  另外三人齊聲道:「包老太太客氣,但願咱們今年能分個高下出來,明年就在飛雲山莊碰面了。」

  這旁陶徐三人,一聽他們口中竟提到飛雲山莊四個字,不覺駭然一震,彼此互望一眼,塗仁連忙把胸前那朵紅花,悄悄取了下來。

  醜漢繼續又道:「在下忝為東道,循例先行獻醜,各位別笑話。」

  說著,緩緩舉起右手,駢指如戳,虛空伸縮三次,臉上一片凝重,顯然是在運氣行功。

  驀地,忽見他手指疾落,中食二指,一齊搭在罐口上,罐中黃酒,被他強勁的內力一逼,疾射出一股酒箭。

  醜漢口一張,咕嘟喝下一大口,手指一松,笑道:「楊兄,在下敬你一口。」

  話落時,左手一揚,那酒罐快如電奔,直向矮子飛去。

  矮子不慌不忙,右臂微抬,用肘彎迎著酒罐一撞,酒罐忽然一頓而止,平平穩穩的停在他的肘上,罐中之酒,一滴也沒有濺出來。

  他只用一條手臂,手肘托住酒罐,低頭從桌上銜起酒杯,鼓嘴向上一吹,那酒杯筆直飛到空中,一個折轉,咚地墮入罐內。

  矮子淡淡一笑,默運內力,渾身骨骼,不住地格格作響。

  大約過了半盞熱茶之久,矮於身軀微微一震,那只酒杯,竟滿滿盛著一杯酒,從罐中冉冉升起,就像被一層無形的東西托著,直升到四尺左右。

  樓上眾人,個個被他這驚人表演,駭得目瞪口呆,其中只有那瞎子許老二,安然坐著,神色自若。

  矮于肘彎向側一送,只喝道:「林兄,接往!」

  他一開口,真力立泄,酒罐直向另一桌上的文土面前飛去,那酒杯隨聲墮落,卻被他翻手接住,仰頭一干而盡。

  這時候,眾人才像喘過一口氣來。白髮老人陶興眼波掠過,見矮子所坐椅子,竟已向下陷落了半寸光景,四隻椅腳,齊都嵌進樓板中。

  文士含笑站起身來,摺扇「唰」地收合,扇柄飛快地一旋,接著酒罐,竟用一隻小小的扇柄,將那酒罐高高頂住,笑道:「包楊二兄神功,林某萬分佩服,但林某平生嗜飲熱酒,這罐酒雖是佳釀,可惜沒有燙過,林某不才,願替各位兄長,將酒溫過再喝。」

  說罷,閉目而立,僅憑扇柄頂著大罐酒,竟晃也未晃一下。

  才過片刻,酒罐罐口,和文士頭頂,都蒸蒸冒出一層熱氣。

  漸漸,熱氣越來越盛……

  又過了片刻,文士額上已隱現汗珠,而罐中酒液,卻開始沸騰翻滾起來。

  陣陣酒香,四處充溢。

  瞎子許老二聳動著鼻孔,喃喃說道:「好香,林兄別煮酒啦,古人煮酒論英雄,當今英雄,自是非林兄莫屬。」

  文土雙眼一睜,笑道:「好說,咱們正要拜領你許老二的壓軸戲呢!」

  他把一罐熱騰騰的美酒,高舉過頂,扇柄微移,酒罐一傾,一股熱酒,直流下來。

  文士張嘴接住,喝了酒,扇柄一拋,「唰」地打開摺扇,對準那酒罐,用力扇了一扇。

  酒罐順風掠向瞎子,去勢徐而不急,絲毫未帶被空之聲。

  瞎子正端坐椅上,似乎對那只淩空而至的酒罐,一些也未察覺。

  酒罐緩緩從他面前尺許處飛過,瞎子仍端坐未動。

  直到那酒罐業已飛過了丈餘遠,快要撞到牆上,瞎子始陡地一驚,失聲道:「咦,是什麼東西?」

  話方出口,不知用的什麼身法,人影一閃,竟已越過那只酒罐,搶立在牆壁邊。

  酒罐轉眼飛到,那瞎子舉起手中竹枝,向罐上揮手一杖,喝道:「回去!」

  只聽「當」地一聲脆響,酒罐並未破裂,卻被他一杖擊得斜飛而出,迅速掠過矮子頭頂,撞向另一面牆壁。

  但當那酒罐堪堪將要撞上牆壁,瞎子竟如鬼進,忽地又晃身奔到牆下,竹杖一揮,『當』地一聲,又將酒罐擊得折飛回來,從醜漢桌上疾掠而過。

  說時遲,那時快。

  瞎子肩頭微晃,恍如一縷輕煙,早又追過酒罐,候在牆邊。

  只聽當當連響,那酒罐繞樓飛轉,一連六七次,竟始終未能摸到牆壁上,也沒有落地。

  忽然,人影罐影一齊盡斂,眾人凝目細看,卻是瞎子已經端坐在自己桌邊,那只酒罐,安安靜靜放回在醜漢桌上。

  瞎子舉起酒杯,含笑說道:「許老二借花獻佛,恭敬各位一杯。」

  眾人聞言低頭,連那少年一桌在內,每人的杯中,不知何時,俱已滿滿斟了一杯美酒。

  醜漢等三人大笑舉杯,一飲而盡。

  這種神奇玄妙的武技,看得那少年心懷大暢,一向深鎖的眉頭,刹那間竟然舒展開來,含笑端起酒杯,說道:「今日有幸,得遇各位異人,小生理當奉陪一杯。」

  那較技的四人回頭冷冷掃了他一眼,誰也沒有搭腔。

  少年有些窘,自己尷尬地笑笑,舉杯就唇——

  突然,坐在他身側的白髮老人,迅速地一探手,按住酒杯,低聲說道:「少莊主,不可大意——」

  少年埃道:「為什麼?」

  白髮老人道:「這些人來歷可疑,少莊主乃千金之體,豈可輕飲他們的酒……」

  他說話時聲音雖然甚低,但那矮子忽然臉色一沉,霍地站起身來,道;「都是許老二無眼之失,上好美酒,卻敬與這種認賊作父之輩,自己身世尚且不知,倒把咱們當作來歷可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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