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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康浩曾在萬毒穀中和苗廷秀動過手,知道這毒物一身武功相當不弱,如果自己的真氣能夠提聚,倒不懼他,現在體內中毒,外傷又未痊癒,只怕不是他的敵手,看來必須再跟他說說條件。

  主意一定,便搖搖頭道:「這樣太不公平了,你雖然行動不便,但內力深厚,安如泰山,在下卻無力可施,即使行動方便,那也是有敗無勝之局。」

  苗廷秀道:「依你便如何?」

  康浩想了一下,道:「我若要求你先給解藥,你一定不肯,所以我只提出兩個條件,能答應,咱們就動手較量,否則,殺剁聽便,要我服氣卻辦不到。」

  苗廷秀道:「是什麼條件?你且說說看。」

  康浩道:「第一,咱們必須限定招數;如在限定招數之內你無法勝我,便算我贏了。」

  苗廷秀未置可否,又問道:「第二個呢?」康

  浩道:「第二,你只能坐在轎中發招,不能離開轎中一步。」

  這是康浩的如意算盤,皆因限定苗廷秀不能離開軟轎,使他的竹竿無法及遠,而自己則可從容趨避,攻守自如,縱或勝不了,只要拖延到限定的招數,豈不就算自己贏了麼?

  以苗廷秀奸詐陰險,對如此苛刻條件,必定不會同意,故而康浩又大方的加上一句:「至於招數限制,由你決定,在下沒意見。」

  依他猜想,苗廷秀絕對不會答應,誰知話才說完,苗廷秀已毫不猶豫的把頭一點,道:「好!咱們就以五十招為限,小桃,小紅,你們兩人負責記數,要高聲報出招數,不許私自增減。」

  康浩大感意外,心念疾轉,便知道自己上當了,果然,苗廷秀話聲甫畢,伸出烏黑的雙手在軟轎軒上一陣撥弄,前後四截轎杆立即自動脫落,接著,又掀去兩側轎簾,露出座位下方四隻車輪……

  敢情那乘軟轎,竟是由一輛輪椅改裝而成的。

  那輪椅下四個車輪,前面兩隻甚大,固定在椅座下,顯得十分穩固,後面兩隻車輪卻很小,斜斜伸出座椅之外,可以四面回施旋轉,極為靈巧。

  苗廷秀腰部略一用力,輪椅便脫離軟轎支架直駛了出來。只見他上身左右旋轉扭動,不須使用雙手,座下輪椅即能隨意進退迴旋,除了無法縱高跳低,簡直比兩隻腳還方便靈活。

  康浩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懊悔不已,無奈話是自己說的,已經投有辦法再收回來,只好暗暗寬慰自己道:不用慌,千萬要鎮靜,如能在一開始的時候,設法先毀了他的輪椅,老毒物就容易對付了。

  苗廷秀一手提著竹杖,一手輕拍輪椅,笑容可掬的問道:「現在咱們可以開始了吧?」

  康浩抱劍當胸,說道:「你是殘廢人,讓你先出手。」

  苗廷秀絲毫不以為件,仍然含笑道:「假如你想觀察老夫這輛萬能車的妙用,還是由你先動手的好,若等老夫先出手,你就沒有機會了。」

  康浩心裡道:「你要我先動手,我就先射人射馬,毀了你的輪椅再說。」心念轉動,猛地大聲喝道:「那就有僭了。」他不敢輕敵,一出手便是師門絕學魔劍十三式中「鬼焰焚心」,一縷寒芒,直向苗廷秀當胸射去。

  苗廷秀含笑頷首,道:「唔!還不錯,火候雖嫌稍差,招式倒還淩厲。」口裡說著,輪椅向左一轉,舉起竹杖迎著來勢往下一撥。

  康浩原是用的虛招,表面故作淩厲之勢,目的卻是要引誘他出手封架,以便乘虛毀他的輪椅。

  說時遲,那時快,苗廷秀竹杖方舉,康浩突然一頓手腕,劍招陡變,由「魔焰焚心」化作「滿地金蓮迎風開」,身形向側半傾朵朵劍花已閃電般卷襲車輪中心。

  苗廷秀似乎未料到康浩出此險招,閃退略遲,只聽「錚錚錚」連串脆響,左邊主輪上的鋼條被劍鋒掃個正著。

  可惜的是康浩真力無法疑聚,所用長劍,也不是斬釘截鐵的神兵利器,劍鋒掃中主輪鋼條,只不過激起一串火星,卻未能將鋼條砍斷。

  就在這霎眼之間,苗廷秀用力一扭身子,輪椅疾轉半圈,手中竹杖趁勢砸落,「涮」的一聲,抽在康浩右臂上。

  這一下只抽得康浩衣衫破裂,皮開肉綻,悶哼了一聲,險些僕跪在地。

  康浩咬牙強忍痛楚,倒退踉蹌五六步,整條右臂直如脫臼—般,幾乎連長劍也舉不起來了。

  苗廷秀陰惻側冷笑道:「好小子,真有兩手,老夫竟是小覷你了,來啊,再接老夫一杖試試。」

  挺身推動輪椅,旋風似的追了過來。

  康浩一擊無功,已知不妙,連忙改采守勢,企圖必敗的情形下拖滿五十招,長劍一收護住前胸,腳下倒踩七星,使了個「旋風舞絮」身法,急向旁邊閃避。

  孰料苗廷秀那輛四輪車竟然行止自如,眼看已從身旁掠過,突然一個旋轉,便停了下來,竹杖又挾著勁風,迎面卷到。

  康浩措手不及,迫得舉劍封架,劍杖相交,只聽「當」的一聲,苗廷秀的細小竹杖分毫無損,康浩卻連人帶劍被震飛出半丈以外,一跤跌翻在地上,手中長劍也斷了,臂上創口也震裂了,鮮血直流,濕透衣衫。

  到現在他才恍然明白,原來苗廷秀所用竹杖,竟是刀劍難傷的「苗疆鐵竹」所制。

  然而,這時明白已嫌太遲,苗廷秀仰面發出一聲怪笑,輪車疾駛如風,又追到身前,「涮涮涮」一連三杖,勢如狂風暴雨,辟頭蓋臉猛抽下來。

  可憐康浩既無兵刃可用,又無法提聚內力護身閃讓,創口破裂,遍體血污,每挨一杖,身上便添一處傷口,只得用雙手緊緊抱住頭臉,滿地翻滾,強忍鞭策。

  以苗廷秀一身功力和堅硬霸道的鐵竹杖,若想殺死康浩,實在易如反掌,但他卻無意取他性命,雖然竹杖著肉,卻只傷他肌膚,不肯傷他骨骼。

  笑聲刺耳驚心,杖影飛翻交錯,靈活的四輪車,圍著滿地翻滾的康浩團團亂轉,碎衣隨竹杖同飛,血肉共炎日一色一一此時的康浩,別說還手乏力,連招架也力不從心了……

  這真是一場殘酷的遊戲,一個揮杖狂笑肆虐,一個咬牙忍受痛楚,四周更有圍觀的觀眾,正一聲聲替肆虐的一方報著數目。

  「五十招」雖然不是很大的數目,對一個被鞭策的人來說,卻是十分漫長的,嚴格說來,那已經不能算是「五十招」,而是五十次痛澈心肺的鞭笞。

  皮肉的痛苦,康浩咬著牙關忍受了,沒有呻吟半聲,更沒有哀告求饒,五十次鞭笞縱然難以熬受,總有完畢的時候,但心靈上的淩辱,卻使他永生永世也無法淡忘他不住的對自己說:康浩啊康浩,為了洗雪師門沉冤,必須忍辱偷生,苟活下去,磨折越大,你要活得越堅強。

  ***

  報滿五十招,苗廷秀悻悻的住了手,獰笑說道:「康少傷,傷勢不要緊吧?還能不能站起來?」

  可憐康浩已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可是,當他聽了這句話,卻不知從哪裡來的一股氣力,竟然帶著滿身血污,搖搖晃晃從地上站了起來,瞪著兩隻血紅的眼睛問道:「五十招滿了麼?」

  苗廷秀笑道:「不錯,究竟還是你們年輕人骨頭硬,挺得住,如果換了老夫,只怕……嘻!嘻!嘻嘻……」

  他分明在笑,樣子卻比哭還難看,就像他心裡恨不得拿刀將康浩的肉一塊塊割下來吃掉,口裡卻故意稱讚康浩年輕骨頭硬。

  康浩冷冷接道:「你且慢得意,這五十招中,在下只用了兩招。」

  苗廷秀笑道:「莫非你想食言反悔,不承認落敗嗎?」

  康浩道:「不,在下雖然敗了,但總有一天會向你討還這欠下的四十八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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