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風鈴劍 | 上頁 下頁 |
一八一 |
|
這時,他已深深體會到歐陽佩如要他攜帶湘琴遠走高飛的苦心。但一則因湘琴病體初愈,不宜跋涉奔漢,二則無法撇下袁家姊妹,單獨和湘琴了去,三則易君俠尚未返堡,自己要查證的事尚無結果,倉促—走,於心不甘,四則自己和湘琴縱能脫身,留下歐陽佩如和袁家姊妹,實在叫人放心不下,如果帶她們同走,又不知道歐陽佩如肯不肯?能否瞞得過方濤?即使全都順利今後又怎麼樣呢?難道真像歐陽佩如所說,尋一處幽靜隱蔽的地方,苟能度日,置師冤血仇於不顧麼? 不!不能!大丈夫頂天立地,寧可報恩而死,豈可負義而生?在「酬師恩,雪沉冤」的大前提下,性命尚且不值一顧,何況兒女私情……可是,一劍堡既已淪入復仇會控制,姑不論易君俠的身份,至少湘琴母女和袁氏姊妹隨時都可以可能發生命危險,他又怎能獨善其身,袖身旁觀,任由她們被人宰割? 這些錯綜複雜的因素,使他困惱躇躊,始終想不出一條萬全之策,不知不覺間,窗外夕陽西沉,暮色四合,又到了掌燈時分。 康浩企首遠望那蒼茫暮藹,喟然歎道:「如果黃四叔在這兒就好了,能有個人斟酌商議,何至束手無策!」 感歎未已,忽聞堡中金鐘高鳴。 康浩凝神傾聽,只聽見前廳人聲鼎沸,燈火閃耀,走廊外更有人往來奔走,顯得十分忙碌。 他驚忖道:該不會是—劍堡主易君俠突然回來了吧?連忙開門出來,剛到廊下,卻與袁珠迎面而相遇。 袁珠喜道:「康少俠來到正好……」 康浩問道:「适才聽得鳴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袁珠說道:「金鐘長鳴,是表示有貴賓蒞堡,聽說,來的是川西太平山莊少莊主,已由方老夫子自去接待了,咱們姊妹,不便出面,少俠快去前廳,聽聽他的來意。」 康浩道:「川西太平山莊,也是名列武林『三莊』之一麼?」 袁珠道:「正是。但太平山莊一向很少和武林同道交往,這次忽然到一劍堡來,必定有什麼重大事故。」 康浩點點頭,見附近無人,壓低了聲音說道:「今夜四更,請姑娘在後園門口等我,不見不散。」。袁珠怔了怔,臉上忽然湧起兩朵紅雲,羞怯怯地道:「這……只怕不太好……你有什麼事嗎……」 康浩低聲道:「在下有極重要的話,要和姑娘單獨一談,請暫時別讓令妹和小五知道。」 袁珠低垂粉頸,遲疑著道:「不是我不肯,只是……康少俠,你有什麼話,不能現在就說麼?」 康浩焦急地道:「如果現在能說,就不用等到夜晚了。此事關係重大,非三言數語能說明白,姑娘務必請準時前往……」話一說完,望見一名侍女遠遠走來,連忙住口,轉身而去。 這一來,倒把個袁珠害得臉兒絆紅,心兒狂跳,偷眼望著康浩的背影,說不出是驚?是喜?是羞?是怯? 康浩灑步來到前廳,只見廳上燈火通明,宛如白晝,門外高挑四盞紅字燈籠,石階旁排列著八名衣服鮮明的佩劍堡丁,幾名侍女,早將茶具預備妥當,在屏風後肅立而侍,偌大廳堂,靜得不聞一絲聲息。 看這情形,迎賓的儀式竟十分隆重周全。 康浩不便在廳內等候,只默默站立屏風側,心裡想,不知那位太平山莊的少莊主究是何等人物?居然使老狐狸如此巴結恭敬! 不片刻,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十餘騎駿馬,簇擁著四乘轎子,到了廳前。 當先兩騎,是方濤和一個瘦老頭兒,後面十二騎,則是一個色勁裝疾服的跨刀大漢,前胸衣襟上,都繡著鬥大一個「龐」字。 那瘦老頭兒穿一件簇新儒服,頭戴文士中,顎下蓄著三絡山羊鬍鬚,不住價溜目四顧,點頭晃腦,若說他是太平山莊的少莊主,年紀和神情都不配,看來也跟方濤一樣,是一名管事之類的人物。 果然,兩人下了馬,未進入正廳,卻向左右一分,方濤躬身道:「請少莊主人廳奉茶。」 怪!堂堂太平山莊的少莊主,竟是坐轎子來的? 那瘦老頭兒也躬身一禮,用一種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公子爺到啦!請下轎啦!」 第一乘轎子落了地,轎中卻毫無動靜,倒是後面三乘較小的轎子,先掀啟轎簾,走出來三個人其中一個面垂黑紗的獨臂老婦,拄著一支竹拐,另外一男一女,年紀很輕,眉目也很清秀,各作書憧和丫環打扮。 那丫環和書憧雙雙走到第一乘轎子前面,探手打起珠簾,同聲道:「公子下轎!」 「嗆!」地一聲,階旁八名堡丁同時拔劍出鞘,一齊斜抱長劍,躬身下去這是武林表示尊敬的「捧劍禮」。 轎中揚起一陣鷺鶿般的怪笑,接著,人影一現,鑽出來一名錦衣文土。 康浩遠遠望去,幾乎忍俊不住敢情這位身份尊貴,人稱「逍遙公子」的少莊主,容貌實在不令不敢恭維,只見他疏眉細目,面形尖瘦臉上慘白無血色,嘴唇卻鮮若塗朱,一襲嶄新儒衫,披在他身上,橫看豎看,總看不出一點斯文味道。 其人不僅容貌狼瑣,年紀也已三旬開外,雖然錦衣華服,倒像是借來的一般,全沒有世家子弟氣派。 然而,他神情卻十分倨傲,跨出轎來,首先抖開手中描金摺扇搖了幾搖,臉上似笑非笑,兩隻烏豆般的眼睛,高高望著天空,卻從鼻孔裡嗯哼兩聲,細聲細氣說道:「嗯!不錯!嗯!很好!很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