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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袁玉道:「剛才伯母叫她到後園去了,咱們先吃吧,別等她了。」

  易湘琴微微一怔,道:「娘叫她去後花園?有什麼事麼?」

  袁玉笑道:「除了問你的病情,還有什麼事,可惜大姐去早一步,要是讓伯母知道你現在忽然想吃飯了,不知道她老人家會多高興哩。」

  康浩心中一動,忙道:「冒昧而來,理當先拜見堡主和夫人!」

  易湘琴道:「我爹還沒回來,我娘長年茹素禮佛,不問外事,也不願見客。」

  康浩輕「哦」一聲,問道:「堡主不在,堡中事務,都是何人管理?」

  袁玉笑道:「外面的事,有一位總管方老夫子負責,今天適巧往龍門去了,不在堡中,內宅的事,由於小琴病了,暫時由我大姐代理。」

  康浩聽了,心裡暗喜,忖道:這倒是難得的好機會,趁易君平不在,正好查證內庫鑰匙圖形,但必須設法瞞著易湘琴才行……

  思忖間,忽聞環珮聲響,袁珠娉停走了進來。

  易湘琴忙道:「大姐來得正好,咱們還沒有動箸呢。」誰知袁珠卻搖頭,道:「既然還沒有動箸,索性等一會再吃吧……」

  易湘琴道:「為什麼?」

  袁珠向康浩望了一眼,道:「伯母叫我傳話,要請康少俠去後花園見見面。」

  易湘琴訝然道:「她老人家多年從不接見外客,怎麼忽然要見康大哥。」

  袁珠笑笑道:「我也不知道緣故,或許伯母沒把康少俠當『外客』吧!」

  易湘琴含羞嗔道:「一定是大姐在娘面前說了什麼鬼話!」

  袁珠輕呼道:「天!別冤枉好人,我真的什麼也沒有說,如果多了兩句嘴,明天讓我舌頭上生個大疔瘡!」

  康浩笑道:「理當去拜見伯母,就煩袁姑娘帶路引介如何。」

  易湘琴連連搖頭,道:「不!這事有些古怪,我自己陪你去一趟。」

  康浩道:「園中夜寒器重,你病體未愈,也不宜勞累太甚……」

  易湘琴道:「不要緊,我一定要去看看,娘為什麼忽然破例了。」

  袁平道:「也罷,反的也吃不成了,不如大家都去吧。」

  於是,姐妹三個陪著康浩,四名丫環要簇擁,一路穿房過屋,向後園行去。

  康浩暗暗留意,但見這宅子深達五進,每進自成院落,各依地勢而建,那後花園並不是在最後一進的後面,而是另有小徑斜通牆外,單獨圍成一片園子,占地雖然不算太大,但地勢較高,幾可俯覽全堡。

  花園內,林木茂密,山泉淙淙,鄰近山麓處,有一個小水潭,潭邊茅屋數椽,便是一劍堡主夫人的修行之處。

  康浩不禁感到十分詫異,這地方雖然幽雅出塵,唯嫌太荒僻了些,是什麼事使堂堂一劍堡主夫人,看破紅塵,甘願捨棄繁華,結廬自隱的呢?

  詫異間,已到茅屋前,只聽木魚橐橐,夾著喃喃誦經之聲。

  袁珠舉手約住眾人,靜立潭邊等待,約莫等了盞茶之久,木魚聲歇,才上前輕叩木門,叫道:「伯母請開門,康少俠來了。」

  茅屋中燈影晃動,片刻之後,木門「呀」然啟開,一名青衣婦人手擎油燈,當門而立。

  湘琴低呼一聲:「娘!」丫環們齊都檢衽施禮。

  康浩心弦一震,情不自己,倒退了半步,他萬萬也想不到,面前這位荊釵布裙的樸實婦人,就是一劍堡主夫人,看來她竟是避世獨居,連個應門灑掃僕婦也沒有。

  那婦人年約四旬左右,雖然及著樸素,卻生得膚色白晰,容貌絕美,不僅美,而且美得出塵脫俗,宛如一枝冷豔的青蓮,令人不敢逼禮。

  丫環們都對她十分恭謹,行禮問安之後,一個個俯首肅立,屏息侍候,只有湘琴搶前兩步,含笑去接她手中的油燈,說道:「娘,讓我替你老人家掌燈!」

  中年美婦人卻探手扶住愛女身子,憐惜地責問道:「你病還沒有好,誰叫你也跑到園子裡來的?」

  湘琴嬌笑道:「是我自己要來的,娘!你瞧,我的病不是已經好了麼!」

  中年美婦人搖搖頭,道:「即使好了,也不該來,園子裡夜寒器重,嘲果再著了涼,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湘琴扭著嶴子撒嬌道:「嗯……娘總是這樣冷淡人……人家好久沒來看望娘了!一來就挨駡!」

  那中年美婦人淡淡一笑,道:「你也總是這樣不聽話,才惹得做娘的罵你,都十八九歲的大人了,還這麼任性調皮,唉……」一聲輕咽,難掩笑意,那語氣神情,自是愛憐多於責備,充滿了和藹與慈祥。

  康浩紀失怙恃,目睹此情此景,感觸良深,羡慕不已。

  袁氏雙姝亦有同感,含笑道:「琴妹別糾纏伯母了,且時屋裡去,康少俠還在等著哩!」

  那中年婦人神色一肅,突然輕輕推開湘琴,舉燈向康浩照了照,問道:「這位就是康少俠!」

  康浩急忙躬身施禮,應道:「晚輩康浩,拜見堡主夫人」

  中年婦人微微欠身,含笑道:「老身塵孽難脫,向佛之志未成,舐犢之情猶在,盡顧著和小女說話,多有怠慢,康少俠切莫介意!」

  康浩拱手道:「不敢。佛曰『普渡眾生」原非『無情,仙道由緣,倘若人皆絕情,緣自何生?夫人未能忘情倫常,正是深體佛家慈悲善旨,實令晚輩不勝仰慕。」

  那中年婦人目中異采連閃,驚訝然道:「倒看不出,康少俠年紀雖輕,竟會涉獵佛理?」

  康浩知道:「先師在日,亦懷向佛之念,隱居處常有經書相伴,晚輩不過耳濡目染,略知皮毛而已。」

  中年美婦人身軀似乎撼了一下,輕。「哦」了一聲,竟久久沒有開口。

  湘琴望望母親,又望望康浩,笑道:「想不到康大哥也精通佛經,這一來,娘可有伴兒了。」

  康浩道:「皮毛之識,膚淺得很,怎稱稱『精通』二字。」

  湘琴道:「再膚淺總比我懂得多吧?我娘整年累月孤零零住在園子裡,既灑人侍候,更沒有人作伴。有時候,我想進來陪她老人家說話解解悶兒,娘又嫌我這也不懂,那也不懂,以後康大哥就……」

  中年美婦突然沉聲道:「女孩兒家,說話不許這樣沒有顧忌!」

  湘琴伸伸舌頭,笑:「好!不說了,康大哥,咱們進屋裡坐去!」說著,一手挽著母親,一手拉了康浩,便想跨進茅屋。

  不料那中年美婦卻伸手將她攔住,正色說道:「琴兒,你和兩位姐姐先回去,為娘要單獨和康少俠談談。」

  湘琴一怔,道:「娘有什麼話?不能讓咱們聽聽麼?」

  中年美婦搖頭道:「不能。」

  湘琴驚訝道:「為什麼?」

  中年美婦人又搖搖頭,道:「不為什麼,你們先回前廳,半個時辰以後,再叫丫環來領康少俠出去就行了。」

  湘琴大感困惑,不覺遲疑地呆望著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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