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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月眉眼尖,駭然失聲道:「呀!那是小珠子!」

  一點不錯,那黑忽忽的東西,正是通靈鸚鵡小珠子,可惜頸項間已被一支勁矢貫穿,氣息俱斷,再不能仿效人語了。

  巫九娘勃然變色,獨目中閃射出怒火,切齒作聲道:「好狠心的鼠輩,未免欺人太甚,老婆子倒要看看你是什麼東西變的?」

  語聲微頓,向後一招手,喝道:「眉丫頭,取奶奶的鐵簫來。」

  月眉驚道:「奶奶,你老人家要施展『聚禽大陣』……」

  巫九娘沉聲說道:「不要多問,快去拿!」

  月眉轉身進入後屋,不片刻,突然尖叫著狂奔出來,說道:「奶奶,不好了,起火啦——」

  呼聲未落,前院中火光連閃,「轟」地巨響,也爆發一團烈火。

  那火起得非常古怪,既非發自屋頂,也沒有發現火箭之類射入,但聞一聲霹靂,空曠的院子裡竟突然爆起熊熊大火,首先將出路阻斷。

  從時間上說,前後兩處火起都在同一瞬間,而且,濃煙彌漫,立即吞沒了整個茅屋,屋中,無法看見外面的情形,只能嗅到煙硝中充滿了濃重的硫磺和油脂氣味。

  巫九娘和孫天民都是閱歷豐富的人,見此情景,心裡不約而同閃過一絲驚疑之念這是火神郭金堂慣用的「天火霹靂袋」。

  但火神的獨門絕技,怎麼會落在復仇會主手中?他們卻不知道了。

  茅屋乃系竹草搭成,須臾間,便陷在大火中。

  孫天民仰面長歎道:「我料那匹夫會再來,卻沒想到他會用這般毒辣的手段,難道說,他竟存心連嫡親兒女也一併燒死麼……」

  巫九娘冷冷道:「他想燒死咱們,可沒有那麼容易。」

  孫天民道:「前後出路俱斷,茅屋又最易著火,咱們除了被活活燒死,哪兒還有生路?」

  巫九娘沒有回答,從月眉手中接過那支古跡斑爛,長約一尺二寸的鐵簫,重又趺坐在竹椅上,舉簫就唇,緩緩地吹了起來。

  只見她獨眼低垂,神情端莊而肅穆,一縷簫音冉冉吹出,其聲雖不高吭,竟震得人耳鼓奇痛難忍。

  月眉和效先都舉手掩住耳朵,退到屋角席地坐下。

  孫天民知道她此時已將畢生內力,貫注在簫音之中。那一聲聽似悠緩的曲音,威力足可毀物傷人,不下佛門鎮魔禪功「獅子吼」。

  於是,連忙退坐椅上,默運真氣,護住內腑和五官。

  一曲簫音未畢,火勢已蔓延到茅屋房頂,室內被火力蒸烤,形同爐灶,熱不可耐,屋頂燒斷的撚梗竹屑,不時帶火墜落下來,就像下著「火雨」。

  孫天民怕火星傷月眉姊弟,左臂一探,將身後那張木桌推到屋角,遮住了兩人的身子。

  就在這時候,簫音忽斂,巫九娘口中發出一聲嘯,雙掌猛地向上一翻,「蓬」然一聲,竟將茅屋頂擊破一個六尺見方的大洞。

  屋頂掀飛,火勢頓時減去大半,由破洞望出去,夜空中出現一幕驚人奇景。

  但見大片黑影,遮開蔽地而來,陣陣鳥鳴,響徹雲霄,那是千千萬萬數不清的鳥群,包括鷹、鶚、鷙、鸚……等各式各類,凶鳥猛禽,黑壓壓遮滿了大半個天空。

  巫九娘仰望空際,難掩得意之色,喃喃祝禱道:「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恕我老婆子忍無可忍,要開殺戒了。」

  鐵簫再度就唇,刹那間,曲音一變,但聞音調挫銘,悲壯激昂,宛如戰馬夜嘶,鐵戟交鳴,一片殺伐之聲。

  孫天民等三個只聽得心顫神曳,熱血澎湃,幾乎把持不住要跳了起來。

  那滿天凶禽,一齊斂翅疾沖而下……

  茅屋四周頓時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呼、人喊、鳥鳴、馬嘶……亂成一片。

  直過了盞茶之久,一切又複歸寂靜,鳥群繞屋盤旋,灑落滿天殘毛斷羽,眾人雖未目睹,但亦不難想像适才一場人鳥之戰,必然是十分慘烈了。巫九娘放下鐵簫,長長籲了一口氣,額上已汗珠涔涔,恍若大病初愈。

  效先從桌下伸出頭來,低叫道:「奶奶,火還沒有熄,怎麼辦?」

  巫九娘點點頭,虛弱地道:「再耐心等一會吧,就快熄了!」

  正說著,忽聽「沙沙」怪響,天上竟降下許多泥沙和水滴來。

  孫天民抬頭向上一望,不禁為之目瞪口呆。

  原來那不計其數的巨鳥凶禽,正匆匆飛行於茅屋與河灘之間,爪喙兼用,連綿不輟的搬運河灘上的泥沙前來救火。

  一鳥所攜雖微,但鳥群何止千萬,一沙一泥雖不足掩滅大火,但聚沙成塔,效果竟出人意外的迅速,不到一頓飯時光,茅屋四周便被鋪上一層厚達四五寸的泥沙,火勢業已全部熄滅。

  巫九娘抖抖身上沙粒,站了起來,仰面長嘯兩聲,滿天鳥群這才四散去。

  月眉姊弟急忙從木桌下鑽出來,叫道:「奶奶,你一定要把這套本領教給咱們呀!世上的飛鳥都聽奶奶的指揮,真是太妙了。」

  孫天民也由衷贊道:「嘗聞當年黑穀四凶驅蛇禦獸,無人能敵,孫某無福得見,常引為憾事,今夜目睹九娘這『聚禽大陣』當真是開了眼界了。」

  巫九娘淡然一笑,道:「這套本領,老婆子不及拙夫十之一二,當年拙夫在世,曾以一曲『哀江頭』使成萬上億的麻雀,自投巫峽而死,江水幾被阻塞,因此才免去川東農田稻穀一場大災。」

  孫天民道:「由此可見,咱們武林人練習玄功絕技,也可用來作造福鄉里百姓,並非為了急強賭勝的。」

  巫九娘搖頭笑笑道:「話雖不錯,但世上又有幾個練武的為了造福鄉里呢?連你我在內,誰又真正能化除邪念,不沾殺孽?難!太難了。」

  她一連說了兩個「難」字,臉上流露出無限悵惆之色,好像在感慨,又好像是在為自己适才的行為尋求解釋。

  說完,取出了木拐,巍顫顫走出了破屋。

  孫天民扶著效先跟著後面,月眉忙去點亮燈籠。

  四個人踏著滿地泥沙,默默環繞茅屋一匝,在竹籬外發現十餘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屋後林子邊橫屍更達三十具之多,其間還有十幾匹馬屍。

  那些屍體,有眼珠被啄去,有的頭顱被抓裂,有的肚腸外溢,有的皮開肉綻,衣衫粉碎……死狀慘不忍睹。

  但死者幾乎清一色全是面目陌生的壯年漢子,即未發現復仇會主在內,甚至莫家四劍以及隨行劍音俏婢也不見蹤影巫九娘驚詫地望著孫天民,問道:「難道咱們殺錯了人麼?」

  孫天民道:「不會的,死屍中雖然沒有復仇會主,但這倒人,必定都是他的部下。」

  巫九娘道:「怎見得?」

  孫天民道:「他們穿著同樣的黑色劍衣,當然是屬於同一幫派,而且……據說復仇會部下,都隨身佩帶著一朵銀制小花,名叫復仇花。」

  巫九娘點點頭道:「阿毛,仔細搜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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