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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那黑衣少女身形微震,倏地止步,但卻冷傲的昂首望著艙外,即不回頭,也沒有回應。

  康浩用力掙扎,從草堆上支起身來,喘著道:「霍姑娘,原來是你,難怪你用黑布蒙臉……難怪你要想盡方法折磨我……霍姑娘,你錯了,殺你父兄的人,決不是我師父……」

  黑衣少女哼了一聲,冷哂道:「血債血償,大丈夫敢做就敢當。康少俠,你那天在太原西城外的威風何在?」

  話聲才落,猛可扯下蒙面黑巾,用力擲在船板上,大步出艙而去。

  醜潘安羅凡急忙俯身將那塊黑巾拾了起來道,但想了想,又拋去黑巾,匆匆追出艙去,「蓬」地一聲,艙門複合。

  那黑色布巾冉冉飄落康浩身邊,巾上猶有餘溫,也帶著那一重重難以化解的宿怨深仇。

  康浩瞪目而視,怔忡如癡,恍惚從那陰沉黝黑的布紋中,又看到九峰山的積雪以及太原西城外竹林崗上的斷體殘屍……

  良久,良久,一聲無奈何的長歎,伴著他虛弱的身子,頹然跌回草堆內。

  薄霧如輕紗,籠罩著帆檣林立的風陵渡口。

  時才黎明未久,江面上靜悄悄的,由潼關駛來的頭班渡船猶未靠岸,江邊那麻地勢最高的「李家茶棚」中,卻已坐著幾位早客。

  客人一共是三個,並排坐在面對大江的一把竹椅子上,椅側小幾上,擺著五六碟熱騰騰的點心,但這三個人似乎根本無心享用,六隻眼睛始終瞬也不瞬,呆呆注在濁浪滾滾的江面上。

  居中一位面貌奇醜,左臂虛懸,正是「千手猿」駱伯倫,順他左邊,坐著「鬼臉書生」黃石生,右手則坐著宛如半截黑截的「黑牛」李鐵心。

  駱伯倫滿面倦容,眼中遍佈著紅絲,不時用手揉摸額角,輕輕歎了一口氣。

  黃石生木然而坐,狀如泥塑,臉上毫無表情。

  江風拂面,浪頭滔滔,目光所及,只有那一列泊靠在岸邊的船隻,以及滾滾東去的江水。此外一無所見。

  駱伯倫緩緩收回疲乏的目光,望瞭望身旁的鬼臉書生,終於忍不住低叫道:「四弟……」

  黃石生連頭也沒回,應聲道:「大哥有什麼吩咐?」

  駱伯倫又歎了一口氣,道:「咱們已經守候了整整十四個時辰了,是嗎?」

  黃石生接口說道:「是的。大哥如果感覺疲倦,不妨覓地休息一下,這兒有小弟……」

  駱伯倫苦笑道:「愚兄並非為了困倦,而是覺得如此守株待兔,不知還要守候多久?」

  黃石生道:「快了。假如小弟所料不差,最遲今日午前,就會有所發現。」

  駱伯倫殘眉微皺道:「可是愚兄不懂,那姓羅的既是東海火焰島的少島主,他擄去康浩,理應取道返回東海才對……」

  黃石生道:「不錯,小弟也猜他正在返回東海。」

  駱伯倫道:「果真如此,他就該由孟津登舟順江直放海口,怎會舍近就遠,反而駛來風陵渡呢?」

  黃石生淡淡一笑,道:「但小弟卻料他必定先來風陵渡。」

  駱伯倫一怔,道:「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的呢?」

  黃石生道:「小弟有三點理由:其一,那醜潘安羅凡跟康浩並無仇恨,他之所以插手劫擄康浩多半是受了同行的黑衣少女的慫恿……」駱伯倫點頭,說道:「唔!這倒非常可能。」

  黃石生又道:「其二,那羅凡身為少島主,遠離東海前來中原,決不會孤身一人,理應有火焰島的船隻隨行伺候……」

  駱伯倫又點點頭,道:「這也是情理中事。」

  黃石生道:「其三,據孟三姐說,那黑衣少女在慫恿羅凡擄去康浩的時候,曾叮囑他必須留下活口,可見他們並沒有立即殺害康浩的意圖……其四,他們僅劫走康浩,而不肯答應解救妖女冉肖蓮,足以證明彼等並非『復仇會』的人。」

  駱伯倫茫然道:「話是不錯,但這些跟姓羅的又有什麼相干呢?」

  黃石生肅容道:「根據以上推測,咱們可以得到幾點結論,而這些結論,正可藉以判斷他們的去向和路徑。」駱伯倫道:「什麼結論?你快說。」

  黃石生侃侃說道:「第一,那黑衣少女既非『復仇會』中人,適巧在白馬寺出現,可能是意外巧合;第二,由孟津順江出海,必須橫貫魯境,普通江口渡般不能勝任的;第三,那羅凡若是乘舟西來,在孟津渡口登岸,火焰島的船自然會在這裡等候,他們就不必再雇趙老頭的小船了;第四,小船既無法放出海,也沒有在北岸泊靠,除了溯江上駛之外不可能在其它去處……所以,小弟判斷火焰島的船隻,八成必在風陵渡附近等候,而羅凡和黑衣少女擄得康浩之後,為避人追蹤,不敢由陸路前來風陵渡,才故意在孟津雇舟,繞道而行,雖然時間耽誤了幾天,卻正可避人耳目,然後在此地換乘大船,揚帆出海,就不慮被人發覺了。」

  駱伯倫聽得半信半疑,沉吟良久,才道:「四弟,這可關係著康浩那孩子的生死安危,你究竟有幾成把握?」

  黃石生道:「小弟雖不敢斷言必中,但有九成信心,大哥且勿急躁,等宗六弟打聽回來就知道了。」正說著,一條人影邁步如飛直奔李家茶棚而來,正是「飛蛇」宗海東。

  那宗海東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咻咻,臉上卻帶著無限興奮之色,一到近前,便大聲叫道:「大哥,四哥……有消息!」

  駱伯倫大喜,忙問道:「怎麼樣?是查到康浩的下落了嗎?」

  宗海東卻搖搖頭,道:「不!是赤焰島船隻的消息,那些賊,果然狡猾,根本就沒有近岸泊靠……」黃石生擺了擺手,輕聲道:「你先喝口茶,定定神,再詳細述說,此地耳目甚雜,聲音要放低一些了。」

  宗海東赫然一笑,連忙舉起熱茶,貪婪地大口喝幹了一杯,然後壓低嗓音說道:「小弟奉命去江邊打聽,費了好大的勁,始終查不出所以然來。據船戶們說,岸邊依靠的船隻,都是經常往來的貨船,從未發現外地海船泊岸,直到不久之前,由潼關駛來的頭班渡船抵岸,才打聽到一點消息……」

  駱伯倫迫不及街道:「什麼消息?」

  宗海東道:「渡船上的水手,發現一條形狀古怪的雙桅船,下錨停泊在大河河心中。」三人神情一震,不約而同都從竹椅上站了起來。

  駱伯倫以手遮眉,一面凝目張望,一面連聲追問道:「在哪兒?在哪兒?」

  宗海東遙批著滾滾河水,說道:「大哥,請由那只懸著燈籠的桅頂望過去,扛面上,不是有一個黑影麼,就是那只雙桅船……」

  駱伯倫點頭道:「不錯,是有一條般,但怎知它不是正在行駛呢?」

  黃石生接口道:「如果船在行駛,必然張帆,那船隻見船身,不見帆影,的確正在下錨泊在江心,可笑咱們只注意岸邊,竟沒有想到它會泊在湍急的江面上。」

  語聲微頓,轉問宗海東道:「你說那船形狀古怪,指的是什麼?」宗海東道:「聽渡船水手們說,那艘船船舷特別高,整條船漆成血紅色,船首和舵樓翹起,就像個紅元寶似的,而且是頭尾兩端下錨,船舷兩邊還有幾堆黑忽忽的東西,看不出是什麼玩意兒……」

  黃石生邊聽邊點頭,眼睛卻一直投在江心,又問道:「他們有沒有注意到,那怪船是何時出現的?」

  宗海東道:「據說昨晚還無人看見,今天一早才發現它泊在江心……不過,也有人說三四天以前,曾看見這怪船在潼關附近出現過一次。」

  黃石生眼中一亮,傲然笑道:「大哥,不會錯了,一定是火焰島的海船。」

  駱伯倫振奮地道:「六弟,快雇一艘船,咱們駛去瞧瞧!」

  黃石生道:「大哥何必親冒風浪,由我和六弟去一趟足夠了。」

  駱伯倫笑道:「你以為愚兄老邁了不成?」

  黃石生連忙道:「不!小弟的意思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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