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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趙鵬遠卻道:「那兩個已經夠討厭了,沒事就在屋外窮繞圈子,叫人防不勝防。」

  黃石生沉吟不語,目光流轉,無意間觸及室頂承塵板,腦際靈光一閃,笑道:「與其東藏西躲,不如且做一次『樑上君子』吧!」

  話落,探手一搭壁角,頓足長身飛起,輕輕將一塊活動的承塵板推開,吸氣縮肩,鑽了進去。

  板上樑柱交錯,滿布灰塵,觸手皆是蛛網,人目盡是鼠糞,幾堆碎布殘骨邊,還有一窩剛生下來不久,尚未長毛的小老鼠,在那裡蠕蠕而動。

  窩旁,一隻碩壯肥大的母鼠,正瞪著一對鼠目,滿懷敵意地望著黃石生,居然毫不畏怯。

  這地方雖然骯髒些,但用作臨時藏身之處,卻頗為理想。尤其那粗在原屋樑,貫穿整個西廂房,承塵板年久失修,已有裂縫,如果隱匿其中,下面三間廂房內的一舉一動;都可窺覽無遺。

  黃石生封妥入口,躡足攀梁而過,由塵板裂縫望下去,只見火道人和彩衣娘娘田娥,正仰面躺在第二間房裡,各據一榻,狀如熟睡,臉上也覆蓋著幅白布。

  再看第三間房,兩名健婢果然都在蒙頭大睡。

  黃石生不禁感到好笑,心忖道:這倒好,三間房躺著六個人,我若真是一位「樑上君子」現在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呢。

  思忖未已,忽聞一陣環珮之聲傳了進來。

  那兩名健婢雖在夢中,聽覺仍十分敏銳,一齊推被而起,急迎出屋。

  回廊花徑那邊,幾名女扮男裝的小廝,簇擁著一位婦人和一位少女,緩緩向西廂走來,那婦人身著黑衣,面垂黑紗,少女則穿一套翠綠色衣裙,手裡提著一隻革制小箱子。

  兩名健婢垂手躬身道:「參見大姨娘和小姐。」

  黑衣婦人點點頭,沒有開口,少女卻注目問道:「又躲在屋子裡睡覺了,是不是?」

  兩名健婢陪笑說道:「不!婢子們沒有偷懶睡覺,只是只是抽空歇了一會兒……」

  少女臉色一沉,哼道:「當我的面,還敢說謊?你們去鏡子前面照照自己那副嬌慵模樣!」

  兩名健婢斂容俯首,也沒再辨。

  少女微微一頓,又道:「這兩天風聲緊,昨夜會主駕蒞,連堂主都受了責備,你們不是不知道,就算夜間多辛苦了些,也應該兩人輪替著休息,怎麼能一起關門大睡?出了意外,誰負責?」

  兩外健婢俯首無言,連大氣了不敢喘一口,反是大姨娘覺著過意不去,舉手輕拍少女香肩,又向廂房指了指,意思是勸她少說兩句,進屋去吧!

  少女面色稍緩,沉聲喝道:「暫饒一遭,下次再犯,當心剝你們的皮。」

  兩名健婢連忙檢襖俯首,道:「謝小姐恩典。」

  少女揮手道:「堂主隨後就到,還不下去侍候。」

  「是!」兩名健婢恭應一聲,急急搶著去打開了第二間房門。

  少女讓大姨娘進屋坐下,卻吩咐隨削、廝道:「你們散開去,沒有堂主和我的特准,任何人不准走近西廂房,有敢違令窺望的,一律格殺無赦。」

  幾名小廝打扮的婢女同聲應諾,立即撤出兵刃,分散在西廂周圍。

  少女提著革箱進了屋中,那大姨娘嘉許地向她點點有然沒有開口,少女把革箱放在一張茶几上,自己緊傍著茶几坐下,也沒有說話。

  兩人相對而坐,默然未語半語,整個西廂房又陷入寂靜,但屋外則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黃石生由塵板裂縫望下去,見那一身黑衣的大姨娘正垂目端坐,就像老僧人定一般,對面的綠衣少女卻黛眉高挑,薄唇緊閉,炯炯注視著床榻上的田娥,嘴角眉梢,掛著一抹令人莫測高深的詭橘笑意。

  刹那間,黃石生想起一樁奇異事情,憶昨天回拜尤寧的時候,曾經見過兩位姨娘和小姐,當時只覺得三個女人都很纖弱,不像練過武功的人,為什麼一日之隔,就如換了兩個人似的,那位大姨直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那位小姐變得精明幹紅,禦下處事井然不紊,何嘗有一絲嬌慵纖弱的模樣?

  難道說,昨天見到的會是三個「替身」不成?

  正詫異間,屋外一聲低呼道:「堂主到了。」

  步履聲由遠而近,尤寧領著那位「餘坤」大步走了進來。

  奇怪的是,房裡的兩個女人仍舊大剌剌的坐著,並沒有起身迎接。

  那「餘坤」垂手隨行,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進門先向兩個女人躬身施禮,陪笑問候道:「姨娘和小姐已經先來了?屑下餘坤請安。」

  大姨娘淡淡頷首,少女竟據傲地擺了擺手,道:「咱們比不得你們男人家,這等大事,能不早些趕來恭候麼?」語氣中,居然充滿了譏諷。尤寧接口笑道:「蓮兒,何必生氣呢?其實咱們是為了點小事耽誤,才晚來一步。」

  少女揚眉道:「敢情那件『小事」比這裡的事更重要?」

  尤寧道:「唉!提起來真氣人,也不知那些丫頭們得了什麼病?成天穎神疑鬼,就會捕風捉影,無事生非,剛才被我狠狠臭駡了一頓……」

  少女怫然道:「當真?她們有那麼大的膽,竟敢惹堂主生氣?」

  尤寧笑笑道:「你大約是不知道,今天一早,我就看見小紅那丫頭不停地跟人交頭接耳,好像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追問之下,你猜她怎麼說?」

  少女冷冷道:「我怎麼知道。」

  尤寧道:「說出來,真叫人又好氣又好笑,原來那丫頭疑心生暗鬼,竟然懷疑餘香主是假的!」

  少女神色微變,迅速掃了「餘坤」一眼,問道:「那頭總該有點根據吧?」

  尤寧哈哈大笑道:「根據?屁的根據!那丫頭今早遇見餘香主,厚顏向人家道駕討賞,餘香主不願她宣揚晉升的事,只好故推不知道,豈料那丫頭竟指余香主言語不符,是外人假冒的,現在,餘香主就在眼前,你們不妨仔細看看,他哪一點是假的?」

  那少女再度閃目向「餘坤」上下打量了一遍,臉上卻毫無笑容,只漠然說道:「我倒有些不懂,晉級高升,這是正大光明的事,餘香主為什麼要推託否認呢?」

  尤寧道:「蓮兒,這是人家餘香主識大體,你想想看,為父受責降級,餘香主卻因功晉升,人家是為了尊敬咱們,才不願播宜揚。」

  少女輕輕一哦,點頭道:「原來如此,待會兒我再告誡她們就是了。」

  那「餘坤」好識趣,連忙抱拳道:「求小姐體諒屬下微衷,只說明此事即可,別再責備她們,其實她們也是為了防範未然,並無惡意。」

  少女未置可否,回顧尤寧道:「現在可以開始辦正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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