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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康浩聽得心頭一震,急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他盜去師父遺體,然後再仿照師父身上暗記特徵,加塗假痣,拔去牙齒?」

  法元大師笑道:「除此之外,老衲想不出他盜換令師遺體的理由。」

  康浩惑然道:「可是,他這樣做究竟有何目的?」

  法元大師道:「這一點,委實令人難以猜透,若說他意在打擊四門五派,以他目下所具武功,四門五派早已無人堪與匹敵,若說他意在嫁禍令師,則令師既已在承天坪遇難,他為什麼還不肯罷手呢?」

  康浩道:「所以,我不信師父是假扮的。」

  法元大師正色道:「但老衲敢以性命為誓,令師遇難謝世,乃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此人不惜耗盡心機,假冒令師出現,其中肯定有可怕的陰謀。」

  康浩搖頭道:「除非我能找到師父遺體,或者另有足夠的證據,否則,單憑—句空話,那是沒有用的。」

  法元大師嘆息道:「不錯,空口無憑,難怪小施主不信,可惜老衲劫數已到,無法再為小施主覓取證據,唉!耿耿此心,竟落得抱憾以終。」

  陡然目注康浩,激動地又道:「江湖險詐,詭譎難防,老朽再嘮叨一句,此人心機奸險,決非令師,小施主,你要多多謹慎,時時警惕才好。」說罷。雙目一闔,眼角滾落兩滾晶瑩淚珠,默默垂下頭去。

  康浩急忙俯身叫道:「大師請撐住些,我這就儘快護送你回少林寺去!」

  連叫數聲,不見回應,一探鼻息,才知道老和尚業已涅磐。

  康浩失聲一歎,屈膝半跪,輕輕抱起老和尚法體,放入金漆棺木中,又從血污狼藉的神案下,尋回兩隻斷手,一併置於棺內。

  廟外車馬現成,趙癩子雖然驚懼遲疑,當不得幾句狠話和加額賞錢,終於答應仍照原議,繼續前往嵩山。

  棺木重新上車,馬車也轉回官道,一切都像投有發生過,所不同的,只是棺中假屍變成真屍,一代高僧永不會再醒了。

  康浩尾隨靈車南下,在途經遼縣時,放出了第二隻信鴿。

  這次信函較長,寫的是:「事情演變離奇,恩師尚在人世,並曾於日前相遇,然匆匆一面,未及詳談,事後忖度,竟感疑慮叢生,少林法元長老臨終猶斷我師確已仙逝,然則所遇之人,是否果系恩師?侄心惶惶,莫知所從,唯願上蒼垂憫,再賜機緣,俾明真象,關山遙隔,若無分身就教之法,臨箋傍徨,煩愁曷勝。」

  四天后,康浩又在鄰近晉豫交界的天井關附近,發出第三只信鴿,信中充滿焦急語氣,寫道:「途聞傳言,恩師現身洛陽,劍傷蛇拳門掌門開碑手柳逢春,侄獲此訊,喜憂參半,決赴洛陽一探究竟。」

  緊接著,第四只信鴿在渡過黃河的孟津又升了空,信中寫道:「此地已風聲鶴唳,俱稱恩師複現武林,大開殺戒,關洛道上稍具聲譽者,被殺已達十餘人之多,但皆與四門五派無關,侄堅信絕非恩師所為,現在兼程赴洛中。」

  洛陽,古之都,位居洛水之陽,北連邙山,東通虎牢,龍門拱于南,函谷拼於西。古城巍峨,複多帝王陵寢。

  康浩飛騎入城,時已薄暮,洛陽城中正值華燈初上,車如流水馬如龍,市區繁鬧,行人接踵。

  但若稍加留意,便不難發現人叢中有一樣特殊現象,那就是平常練過三招兩式的,總愛佩刀掛劍,耀武揚威的一些「哥JL們」全不見了,滿街看不到一柄兵刃,武林人物幾乎絕跡。

  不!縱然並未絕跡,至少已經收斂言行,換上長衫,打扮得斯斯文文,不再那麼趾高氣昂,動不動,就橫鼻子豎眼睛了。

  康浩意欲仍照太原府的方法,準備先找一家僻靜小客棧,安頓好馬匹,然後再設法打聽師父的消息。

  於是,馬韁一帶,折人一條小街,逕自在一家冷清客棧門前下了馬。

  那客棧門前正站著一名夥計,望見客人上門,剛帶笑迎過來接馬韁,突然目光一垂,臉色頓變,就像見到凶煞瘟神似的,回頭便跑。

  康浩四周望望,並無異狀,不禁納罕地聳聳肩頭,只好自己動手,將馬匹系在店外拴馬樁上,整一整衣衫,緩步走了進去。

  不料才進店門,卻見先前那名夥計,領著一位店東模樣的老人,急急由店後迎了出來。

  那店東還沒開口,先伸手攔住康浩的去路,這才皮笑肉不笑地打躬陪禮,道:「實在對不起,小店已經沒有空房了,公子爺,多原諒,請去別家試試看!」

  康浩詫道:「真的麼?正房沒有,偏僻些的廂房也可以。」

  店東只顧把手連搖,堆笑道:「怠慢!怠慢!失禮!失禮!小店今天生意特別好,大小房間全有了客人,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康浩目光一招,店裡分明冷清清半個客人也沒有,這老頭兒為什麼不肯接待,反把上門的主顧向外推呢?

  但轉念一想,洛陽城客棧又不是這一家,既然不願意接待,就再換一家吧!

  當下淡然一笑,沒再多說,轉身牽了馬匹,順著小街向前行去。

  他前腳才走,後面那店東和夥計竟如釋重負,長籲出聲,匆匆奔回店內,砰蓬連響,俺上了大門。

  康浩心雖不悅,挑挑眉並未在意,誰知一連走了三四家,竟然家家如此,異口同聲,一致婉拒接待。

  現在,他才感到事情並不簡單了。

  仔細檢視自己身上,一見腰際木劍,不期恍然頓悟,連忙摘了下來,用一件外衣包好,插在馬鞍旁邊。

  但這一來,幾家小客棧已經不便再去,索性上馬轉往大街。

  行未多遠,來到一家燈火輝煌酒樓門前,果然,夥計笑臉相迎,挽住馬韁道:「公子,住店嗎?後院的清靜上房,前樓酒菜最方便,洛陽於找不出第二家。」

  康浩仰面一望,只見這酒樓好大的氣派,一排五間店面,黑底金字招牌,漆著「關洛第一樓」五個閃亮大字,左首兩間門面是客棧,右首三間才是酒樓,上下兩層,共有二三十張桌子,這時正高朋滿座,呼酒叫菜,熱鬧非凡。

  於是,含笑下了馬,將馬韁遞給夥計,卻喃手取了馬鞍木劍,說道:「先替我收拾一間靜室,準備湯水,再叫前樓留張桌子,我沐浴更衣以後就到前樓用飯。」

  夥計連聲答應,領著康浩由左側進入客棧,穿過宅廊,直往後院而來。

  這客店不愧「第一樓」之名,前後院落共達三進,客房不多,但間間雅靜,一塵不染,尤其後院中,花木扶疏,小橋流水,竹林掩映下,兩明一暗三間雅房,更是幽靜宜人,另成格局。

  康浩看罷房間,大感滿意,便問道:「這院中景物,好像本來不是開店用?」

  夥計陪笑道:「公子真有眼光,這座院子,是當年的王府,咱們東家天性好客,才買下來經營客店和酒樓,志在結交天下英雄,卻不是為了圖利。」

  康浩嚮往訝道:「這麼說,貴東家竟是任俠一流人物?」夥計道:「咱們東家本來不是平常生意人。」

  康浩笑道:「那倒應該結識一下,他現在店麼?」夥計搖搖頭,黯然道:「公子早來數日,還能見到,如今卻是不能夠了。」

  康浩詫道:「為什麼?」

  夥計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敝東家已在五天前故世了。」

  康浩一哦,道:「緣慳一面,實堪惋惜,想必貴家定是洛陽城中負譽享名的長者?」

  夥計奮然道:「提起咱們東家的名聲豈僅洛陽一地,便是天下武林,也沒有不知道的!」

  康浩道:「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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