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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第四章 高僧遭劫 垂死忠言

  康浩神色立變,精目驟射,沉聲道:「你儘管啟棺移殮,不必理會,在下去看看就來。」

  反手一扶肩後木劍,身形激射而起,霎眼之間,已如飛掠出坪外出口。

  法元大師直待他去,才長籲一聲,舉袖抹去額上冷汗,移轉目光,凝注在松棺上,低喧佛號,虔誠祝禱道:「我佛有靈,但願勿生意外,天下蒼生再也經不起劫難了!」說著,一面再度移開棺蓋,伸出顫抖的雙手,從棺中扶起那具俯臥的屍體。

  這時,山風拂面,松濤盈耳,承天坪上仿佛揚起一陣淒切的鬼啼,棺中屍體倘若有變,從此冤怨糾纏,恩仇難明,一場血腥殺戳,勢將一發不可收拾,不知又有多少無辜性命,要斷送在這番浩劫之中。

  法元大師縱是一代高僧,也不期為之心悸神曳,寒意遍體,他緩緩合上眼睛,又長長吐出一口氣,讓激動的心略為平靜了些,這才霍然張目,雙肘一收,翻過屍體……

  一看之下,全身如遭雷殮,棺中屍體,面目陌生,竟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漢子。

  法元大師目瞪口呆,正自呆然若癡,突覺光線一暗,土坑前沒聲息出現一條欣長身影。

  那人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坑沿,一身青色儒衫,足登青緞軟履,濃眉,薄唇,手裡握著一柄木劍,衣著裝束,和坑中死屍毫無分別。

  法元大師劍些驚呼失聲,坑外那人,可不就是自己親手掩埋的「風鈴魔劍」楊君達麼?

  尤其那人冷峻的神情,手中木劍,活脫脫就跟三個月以前,四門五派尋仇承天坪時一般模樣。

  老和尚雖然禮佛,卻不信有鬼,忙不迭一提真氣,便想躍出土坑。

  但是,淺淺數尺的土坑,他居然未能躍過,身軀才動,又重重摔倒了下去。

  坑外那人嘴角微掀,冷然笑道:「大師感覺意外吧?三月之前,你那毒龍珠所化雪水,沒能把楊某人毒死,如今楊某人卻在這具假屍身上暗置毒粉,總算一報一償,了斷前仇。」

  法元大師急忙運氣,一試之下,果然真氣已無法凝聚。

  老和尚驚駭不已,但轉念間,即知求生無望,心裡反而鎮定下來,注目問道:「施主究是何人?請恕老衲眼拙!」

  那人哂道:「大師何須作態,連區區楊某人也故作不識了?」

  法元大師正色道:「楊大俠早在三月前便已故世,施主雖然搶得很逼真,但老衲決不相信人死複生的故事。」

  那人吃吃一陣冷笑,道:「信與不信,那是大師的事,楊某人只要讓你們這些自命正派的偽君子知道,區區毒水,害不了楊某人,可是,諸位卻將報應臨頭,自食惡果。」

  法元大師道:「這麼說,劍傷武當掌教,殺害三大門派掌門人,都是施主下的毒手?」

  那人點頭道:「不錯,凡是參與承天坪尋仇之人,楊某人遲早會把他們劍劍誅絕,一個不留。」

  語聲微頓,凝目又道:「所以,今天該輪到大師你了。」

  法元大師發出一聲苦笑,道:「老衲年事已高,早將生死置諸度外,只是,施主假冒他人之名,嗜殺肆虐,不知目的何在?」

  那人沉聲道:「楊某人負不白之冤,遭人誣陷,幸而不死親手報血仇,何須冒人名號。」

  法元大師心念微動,道:「但老衲卻發現兩處破綻,足證皰主閃非楊大俠。」

  那人一怔,隨即聳肩笑:「是嗎?楊某人倒想聽聽你指的是什麼?」

  法元大師道:「其一,施主不該在死屍上暗施毒粉。」

  那人道:「為什麼不該?」

  法元大師道:「因為楊大俠生前最鄙視用毒,倘若施主真是楊大俠,即憑武功取老衲性命,亦屬輕而易舉,根本無須先施毒粉,行此暗算。」

  那人冷哂道:「那是從前,如今楊某人為報深仇,不擇手毆,何況當初你以毒水逼我自戕,現在我也應該讓你嘗嘗毒發身死的滋味。」

  法元大師道:「其二,施主不該持此木劍。」

  那人輕蔑地道:「這又是為什麼?」

  法元大師說道:「楊大俠劍術登峰造極,折枝皆可代劍,故舍神兵利器,僅以木劍聊備一格,但施主功力卻未達到那種境界,自知若憑木劍跟老衲動手,難操勝算,才想到先在棺中置毒,使老衲無法凝聚真氣,以掩短拙,實則欲蓋彌彰,反露破綻……」

  那人不待他話完,冷喝道:「井底之蛙,所知幾何?你且睜大了眼看看。」

  聲落,木劍斜舉平肩,遙指坑中松棺,淩空虛劈一劍。

  木劍距棺,遠逾五尺,但劍尖所發無形罡氣,竟將松木棺材和棺內無名屍體,生生劈成兩半,直如利刃破竹毫無頓阻。

  那人傲然笑道:「如何?」

  法元大師臉上泛起一抹喜色,合十道:「善哉!施主劍術已臻化境,除楊大俠外,天下難有敵手的了。」

  那人怒道:「你說什麼?除他」

  剛說了個「他」字,忽然警覺,語音微頓,改口道:「你是說,這樣還不相信我楊某人未被害死?」

  法元大師斂容凝聲道:「施主炫示劍術,益證決不是楊大俠,不過,老衲已經知道施主是誰了。」

  那人雙目精光暴射,殺機已萌,聽到最後一句,身形微顫,沉聲道:「你倒說說看,我是誰?」

  法元大師垂目跌座,平靜地道:「任憑化身千萬,難惑靈犀一點,施主姓康名浩,乃楊大俠唯一傳人。」

  那人木劍業已舉起,聞言仿佛頗感意外,劍勢略頓,斷喝道:「老禿驢,你憑什麼理由敢作此推斷?」

  法元大師淡淡一笑,道:「理由太簡單了,施主恚憤師門沉冤,早有報復之志,卻因顧忌四門五派聯手,深恐力有未逮,又欲矜全亡師威譽,乃行此一石二鳥之計,兩次喬裝令師尋仇,偏又故留活口,無非是想會坐實老衲放縱罪名,挑起各派與少林火拼,然後施主可坐享漁利,將四門五派各個擊破。」

  語聲微頓,複又接道:「此次施主獨上少林,訛稱太原金店不承認鑄過金帶,老衲已有預感,臨行之時,且已暗囑師弟法明,倘老衲遇害,即將此事分告各派,方才施主藉故離去,那就越發證明老衲的揣測不錯了。」

  「老衲話已說明,施主儘管下手吧,只是老衲死後,四門五派高手,必將迫索天下,那時施主亦難逃公道……」

  那人冷笑截口道:「死在眼前,饒舌何用?老禿驢,留你不得。」

  木劍一振,暴點法元大師前胸。

  法元大師無法閃避,霍然張目登視著對方,緊接著,一聲悶哼,仰面栽倒在坑中。

  那人收回木劍,目光一陣閃動,頓腳轉身,一連兩次起落,迅速消失在山口之外。

  過了半盞茶光景,康浩手提木劍,匆匆趕回坪上。

  當他一見坑中棺木屍體俱被劈成兩半,法元大師也僵臥在側,這—驚,真是非同小可,急忙將木劍插在地上,便想縱身下坑查看……

  「不!不能——」法元大師突然低聲喝阻,同時掙扎著撐起身子,氣吁吁地道:「坑內死屍染有劇毒,老衲已中毒負傷,小施主千萬不能再魯莽。」

  康浩駭然說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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