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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驚歎贊佩聲中,那寶寶臉上也變了顏色,豆大汗珠,一顆顆向下淌落,雙手顫抖,竟沒有勇氣去掀那只寶盒,只顧將兩隻眼珠,死命瞪著「玄玄手」。』「玄玄手」正低頭垂泣,肩頭一聳一聳的。好像早把裝寶子這件事忘記了。

  白衣少年催促著道:「怎麼啦,還不開?」

  紫衣少年也揚眉笑道:「不開可以,只要寶官認輸,照注賠錢。」

  白衣少年阿諛地道:「琴表妹今兒個真是鴻運當頭,初試身手,就淨贏一二十萬銀子,這筆錢,真不知該怎麼花呢!」

  紫衣少年連聲道:「快開!快開!寶子裝定了,想改也沒辦法改,盡蘑菇有啥用。」

  那寶官被逼無奈,把心一橫,用力一橫,用力一掀寶盒,叫道:「一賠一,獨押雙門,開啦!」

  寶盒掀開,滿屋駭呼頓起,裡面的那粒寶子,赫然仍是個「么」。

  千百道目光,即驚又詫,齊注在「玄玄手」身上,可憐那孩子仍在委委屈屈,眼淚還沒幹哩。

  寶官長長籲了一口氣,邊抹汗,邊收錢、金葉、銀票都進了台後那只大抽屜。

  紅衣少女「虎」地站了起來,粉臉煞白,凝目冷笑道:「好一個玄玄手,原來你們爺兒倆演雙簧……」

  紫衣少年面色鐵青,憤憤道:「表妹,咱們上他的當了,這小鬼,真該殺!」

  白衣少年怒哼一聲,右手已搭上腰際劍柄。

  賭客們眼看要出事,哄然奪門四散,剛才只恨擠不進來,現在就恨擠不出去,刹那間,桌翻椅倒,亂成一片。

  康浩見此情形,不禁怒起,揮掌撥開人群,挺身而出,冷冷一哼,道:「這位公子,賭場耍錢,有贏就有輸,何須如此強橫?」

  白衣少年身形疾旋,揚目向康浩打量了一眼,沉聲叱道:「你是什麼人?敢出頭多管閒事?」

  康浩道:「在下本來是局外人,不過適逢其會,得睹這場豪賭,其實賭場勝負,雖關機智,亦有幾分運氣,方才這位姑娘連押皆捷,人家賭場淨輸十余萬金,如數照賠,也沒有作為,這一下,為何三位輸了,就要拔劍殺人呢?」

  白衣少年語塞,愣了愣,冷笑道:「啊!我明白了,敢情你就是賭雇來抱台腳的打手。今天碰上小爺,算你瞎了狗眼,你知道小爺們是什麼人嗎?」

  康浩緩緩道:「在下相勸純出善意,這跟公子的身份無關,再說,越是有來歷的人,越應該有氣度,區區二十萬兩銀子何況其中一半,還是這位姑娘贏來的。」

  白衣少年勃然大怒,五指一緊,長劍已「嗆」地離鞘,「二表哥,不許動手!」紅衣少女纖臂橫伸,阻住了白衣少年。接著,冷冷一掃康浩,不屑地道:「輸贏事小,我只是不服這口氣,二表哥,你身上還有錢沒有?給我再跟那小鬼玄玄手賭一寶,我非贏了他才甘心。」

  白衣少年茫然道:「可是,可是小兄身上全部財產,剛才已經……」

  紅衣少女轉問另一個紫衣少年道:「大表哥,你呢?」

  紫衣少年尷尬地搖搖頭,苦笑道:「小兄也一文不名了。」

  紅衣少女蠻靴一跺,道:「我不管,你們得想辦法給我弄點錢來,今天說什麼也不能輸給這小鬼。」

  兩名少年面面相覷,大感為難,穿紫衣的陪笑道:「琴表妹,今天權且饒他一遭,咱們立刻趕回莊去,明天叫人拉車金磚來,好好跟他賭個勝負……」

  紅衣少女哼道:「不行,我現在就要,你們成天吹牛,總說自己有辦法,難道千兒八百兩銀子也找不到?」一句話,漲紅了哥兒兩張臉,兩個少年搔頭抓腦,呐呐無以為應。

  康浩暗覺好笑,忍不住勸道:「這位姑娘,別太任性,俗話說得好賭錢不賭氣,假如都讓客人贏了去,那麼賭場早就關門了……」

  紅衣少女喝道:「誰跟你講話了?少在旁邊老氣橫秋教訓人。」

  康浩淡淡一笑,道:「姑娘一定不信,在下願意代墊賭本,讓姑娘再押一寶,如何?」

  紅衣少女聞言一怔,不禁仔細又打量康浩兩眼,卻搖搖頭,冷哼道:「笑話,咱們又不認識你,誰要借你的錢。」

  康浩道:「在下並不是借錢給姑娘,只是代墊賭資,由姑娘試試運氣,假如姑娘輸了盡可不必歸還。」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錠足重五十兩銀錠,隨手擲上寶臺上,知道:「小兄弟!裝寶吧!讓這位姑娘再試一試。」

  玄玄手默不作聲,迅速填好了寶盒。

  紅衣少女遲疑地望著那只寶盒,久久沒有說話。

  兩名少年大感不忿,穿白衣的低聲道:「表妹,別押了,咱們是什麼身份,豈能用這種鄉下人的錢……」

  紅衣少女把頭一昂,道:「怕什麼,了不起咱們將來還他就是。」

  紫衣少年道:「表妹,走吧……」

  紅衣少女不理,舉手一拍那只寶盒,沉聲道:「我偏不信。雙!」

  纖掌拍落。寶盒應手粉碎,盒中寶子滾出,竟然又是一個「么」點。

  康浩笑道:「姑娘,如何?」

  紅衣少女滿臉通紅,從腰際解下一枚翡翠玉符,一抖皓腕,拋在桌上,道:「這八玉符足可抵得五十兩銀子,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隨時拿到終南一劍堡來兌換。」說完,拂袖轉身,頭也不回沖出門外。

  兩名少年恨恨瞪了康浩一眼,緊跟在少女身後,匆匆而去。

  賭場中,這時揚起一陣鈴聲,「三光鈴」響正是卯正天明時候。

  康浩目送三人背影消失在棉布門簾外,搖頭苦笑—聲,正待拾起桌上「玉符」觀看,不想卻被另一隻手搶先拈了去,同時,一個低沉聲音嘿嘿笑道:「好精緻的雙龍玉符,看來決不僅值五十兩銀子!」

  不知什麼時候「鬼臉書生」黃石生已站在康浩身後了。

  康浩心念微動,拱手笑道:「請教掌櫃,這玉符真的很值錢麼?」

  黃石生點頭道:「不過,依賭場慣例,客人押質財物,應該由場方收受,以便保管,閣下是否願意轉讓這枚玉符呢?」

  康浩故意道:「不知掌櫃欲出多少代價收購?」

  黃石生招手,道:「請隨老漢人內一談。」轉身向內室行去。

  康浩故作「土」像,一路東張西望,走進內室,黃石生跟「黑牛」李鐵心略一頷首,筆直穿門而入。康浩心裡卻在暗自得意,十日學易容術,總算有心得,竟然連「老師」也瞞過了。

  誰知才進駱伯倫那間臥室,「鬼臉書生」反手掩門,卻臉色一沉,低聲抱怨道:「少俠,你可知道今夜好險?」

  康浩一怔,尷尬笑道:「原來四叔已經認出是我了。」

  黃石生肅容道:「那紅衣少女姓易名湘琴,是武林一君一劍擎天』易君俠的獨生女兒,兩個男的,卻是『抱陽山莊』兩位少莊主,名號『日月雙劍」穿紫衣的是『日劍』應龍,穿白衣的是『月劍』應虎,易應兩家乃是當今武林兩大豪門,你知才強自出頭,險些跟『月劍』應虎翻臉動手,那應虎出手一向惡毒辛辣,萬一真的鬧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康浩輕「哦」一聲,笑道:「那也沒有什麼,真要動手,小侄未必就會輸在他劍下。」

  黃石生正色道:「但你可曾想到,這一來,你的師門來歷必然洩露,今後為令師雪冤報仇,會增加多少困難?你駱伯父這家賭場,還要不要開下去?」

  康浩聽了這話,才體味出其中的嚴重,悚然頓首道:「小——侄一時忘情,沒有想到牽連這麼多,難道那『日月雙劍』兄弟竟是倚恃父親勢力,常仗勢欺人麼?」

  黃石生道:「豪門子弟盛氣淩人,這是常情,今夜你幸好經過易容改裝,不然,他兄弟決難甘休,咱們雖不畏懼,卻須顧慮今後行走江湖,犯不上樹此強敵。」

  康浩豪念又動,終於強自忍耐住沒有開口。

  黃石生觀顏察色,似已看透他的心意,肅容又道:「年輕人血氣方剛,難免都有傲性,但是,少俠身負師門沉冤,這責任是何等重大,為求洗雪師冤,勢須忍人所不能忍,倘若因一意氣,壞了大事,豈不愧對令師,也負了學習易容術的初衷,少俠是聰明人,應當知道『大智若愚』這句話的含意,從今以後,切記不可急意氣,露鋒芒,必須忍辱負重,天下始可去得。」

  這番話,宛如醍醐灌頂,句句說在康浩心坎上,不由一陣悚然,他默默垂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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