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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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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元大師怔怔立在大樹下,臉色瞬息數變,良久,良久,才黯然長歎,俯身拾起玉匣,喃喃道:「唉!怨毒已成,仇恨難解,看來武林這場血腥浩劫,勢已難免了。」 這時,顏家茶棚老頭兒恰好提了一盒熱騰騰的獐肉水餃送來,他可沒聽清老和尚說些什麼,只望著如飛逝去的藍衣身影,不住地搖頭,道:「年輕人好急的性子,天大的事,吃飽了再走也不遲呀!老師父,您說是不是?」 過了片刻,沒聞老和尚回應,扭頭一看,樹下空蕩蕩的,哪兒還有老和尚的影子。 顏老頭機伶伶打個寒噤,手腳一軟,險些連水餃也摔了…… *** 保定府西城門邊,有一條名叫「長樂巷」的小街。 其實,所謂「長樂巷」,只不過—單列依著城牆牆腳搭建的簡陋瓦屋而已,簷低二門窄,即雜亂又骯髒。 但,你可千萬別小看了這區區數十間陋屋,遠及冀、察、魯、晉諸省,無論鉅賈富賈,販夫走卒,凡是到過保定府的,提起「長樂巷」三字,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人人靶大拇指豎得老高,都得由衷地贊一句:「好地方!」 好在何處呢?原因很簡單——那兒一列數十間,清一色開的是賭場。 不過,同樣是呼盧喝雉的賭博場,「長樂巷」的主人,經營卻別具—格,一不許賭欺生,二不重利典押,還有一樁特別的,決不教人留連忘返。 賭場主人說得好,賭錢不要緊,但不能日夜不分,沉迷賭博,耽誤了正事。 所以,長樂巷賭場中,都設有串鈴,入夜戌正,響鈴「開攤」,天明卯正時刻,鈴聲一響,各檔賭具一律收攤結帳。贏了算你運氣,輸了明晚再來,白天裡,是賭場清理休息的時候。 但賭錢的人,大多免不了有個「輸幹贏淨」的通病,輸了錢想翻本,自是不肯罷手,贏了錢的,恨不得連賭台一齊放進口袋裡,也不肯罷手。是以,大家對長樂巷賭場,件件滿意,惟獨對那要命的「收攤鈴」不怎麼愛聽。有那好事的人,替它取了個名字,叫做「三光鈴」。 也難怪,鈴聲一響,天光、人光、錢也光,那滋味兒的確是不大好受的,無奈賭場場規如此,也就只好遵守了。 這一天,時當卯正二刻,「三光鈴」早已響過,賭客也都散去,夥計們正忙著收拾著桌椅,結算帳目,打掃滿地果皮紙屑,忽然,厚重的棉布門簾一掀,隨著一陣刺骨寒風,跨進來一位二十來歲的少年人。少年一身藍衣,滿臉風塵,眉宇間,也含著沉重的憂愁之色,背負包裹,肩後斜插一柄木劍。 一名正在門邊灑掃的夥計,沖著藍衣少年咧嘴一笑,道:「哥兒來遲了,場子剛收。」 藍衣少年搖搖頭道:「不!我不是來賭錢的,請問掌櫃在不在?」 夥計輕「哦」一聲,拿眼睛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遍,問道:「哥兒,有什麼事嗎?」 藍衣少年道:「是的,有點小事,想見見他。」 那夥計聳聳肩,用手向屋角一指,道:「喏,那邊坐在櫃檯後算帳的,就是咱們這兒帳房管事先生,有什麼事,你自己對他說去吧!」 藍衣少年道了聲謝,星目微揚,果見屋角櫃檯後面,有個乾癟老頭正埋頭計賬,當下略整了整衣衫,緩步走了過去。 那乾癟老頭大約有五十多歲,一雙白眉份外顯目,唇角長著兩撇老鼠鬍鬚,身上反穿一件羊皮襖,一面口裡念念有詞,一面運指如飛」滴滴嗒嗒撥打著逄盤珠子,顯得十分忙碌。 但說也奇怪,藍衣少年剛走到櫃檯近前,他連眼皮也沒抬,就像早已看見似的,突然開口問道:「小哥兒,有何指教?」口裡說著話,手上卻沒停,仍在敲打著算盤珠子,甚至頭也沒有抬起來一下。 藍衣少年拱了拱手,道:「我想跟您老打聽一個人。」 乾癟老頭埋頭如故,簡短地說道:「誰?」 藍衣少年道:「一個姓駱的,外號叫做『千手猿』。」 乾癟老頭似乎微微一震,突然停止了計帳,緩緩抬起頭來,霜眉軒動,閃著一雙綠豆般眼珠,向少年凝目望了好一會,才問道:「姓駱的?總該有個名字吧?、」 藍衣少年道:「千手猿駱伯倫,你老可認識?」 「千手猿?駱伯倫?」乾癟老頭喃喃念了兩三遍,卻搖頭道:「這名字倒沒聽過,不知他是幹什麼的?」 藍衣少年道:「聽說從前在北京城裡,也是開設賭場!」 乾癟老頭恍然一聲,露齒笑道:「這就難怪了,小哥兒,你找錯地方啦,這兒是保定府,你該去北京找他才對。」 藍衣少年歎了一口氣,黯然道:「是的,我也去北京,城裡城外整整找了兩個多月……」 乾癟老頭接口說道:「怎麼?沒有找到?」 藍衣少年搖搖頭,道:「沒有。聽人說,十年前,他的賭場遭了一次變故,從此再未見到他,也不知是不是已經在那次變故中死了。」 乾癟老頭無限同情地攤攤手,道:「這麼說,老漢也愛莫能助了,咱們這兒,沒有姓駱的」。 藍衣少年頗感失望,怔了片刻,又問道:「保定府除了長樂巷,請問什麼地方還有賭場呢?」 乾癟老頭笑道:「北大街還有兩家,你可以到那兒去問問,不過,據老漢所知,那兒也沒有姓名的這個人,恐怕一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藍衣少年雙手一拱,道:「多承指教,無論如何我得去試試。」說完,轉身向門口走去。 乾癟老頭忽然招手叫道:「喂!小哥兒等一等。」 藍衣少年駐足轉身,道:「老人家還有什麼指教?」 乾癟老頭起身踱出櫃檯,含笑說道:「看神情,小哥兒你是遠道而來,但不知你與那姓駱的是什麼關係?尋他有什麼緊要大事嗎?」 藍衣少年遲疑了一下,赧然抱拳道:「是為了一點私事,不便直言,老人家請多多原諒。」 乾癟老頭微笑道:「老漢是一番好意,知道小哥兒遠道前來,只是為了尋人投靠的話,尋他不到也沒什麼要緊,咱們場子裡,也正需用人……」 藍衣少年忙道:「謝謝美意,但在下此來,並非為了謀求棲枝,老人家的盛情,在下心領了。」 乾癟老頭低聲「哦」了一聲,點點頭道:「既如此,老漢自然不便勉強,小哥兒你好走。」 藍衣少年再三致謝,方才轉身而去。 那乾癟老頭目送少年背影消失在門簾外,笑容忽斂,匆匆向身後一名夥計飛快遞了個眼色,低聲道:「盯住他!」 自己則疾步轉入店後內室…… 賭場內室共有兩道門,外面一首僅只垂著布簾,時而一道門卻緊緊關閉,兩道門檻之間,是一間小房,房內靠近門側首,放著一把木椅。椅上坐著個鐵搭般黑臉光頭壯漢,兩腮虯髯如針,神態威猛無儔,手掌心捏弄著兩粒粗大鋼珠,不住地發出「叮叮噹當」亂響的聲音。 光頭大漢一見乾癟老頭,猛地從木椅上站了起來,眥牙一笑,點頭招呼道:「四哥,您早!」 乾癟老頭微微頷首,低問道:「東家起來了沒有?」 那光頭大漢道:「早起來了,四哥有事?」 乾癟老頭道:「有件要緊事,快替我報一聲。」 光頭大漢笑道:「自己弟兄,四哥儘管請吧,東家不會見怪的。」 乾癟老頭也不多說,逕自旋動門柄,推門而人。 內室中,床桌幾櫥俱備,但卻不見人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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