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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六人中,除了一眉須花白的精悍老者,韋松幾乎沒有一個不認識的,那是金銀雙鉤韓氏兄弟、玉門三英的合傳女弟子盛巧雲、北天山叛徒淩鵬,以及一個最令人注目的人物──新近從三聖島叛逃,投入萬毒教的霍劍飛。

  那精悍老者雖然陌生,但不用猜,准是「陝南分堂」負責接待的人。

  韋松只偷掃了一眼,立刻俯首舉箸,掩蔽面目,百練羽士因見淩鵬在內,也假作唾痰,背過身子去。

  好在淩鵬等人行色匆匆,一路昂首而過,由那精悍老者陪同進入廂房去了。

  剎時間,全樓夥計穿梭不停,上酒送菜,忙得不亦樂乎。

  這情形,落在百練羽士眼中,不覺深深歎了一口氣,忖道:萬毒教勢力,已廣布天下,再不早除,將來養癰貽患,必成大禍。

  酒菜端進去一會,簾幕後已傳出金鉤韓定山的聲音道:「那老賊從韓家寨脫逃之前,咱們原也想用他為老教主治療沉痾,殊料他神志已昏語無倫次,不得已才暫時囚禁在寨中,早知如此,殺了他倒省事。」

  淩鵬的聲音接口道:「老教主之症,正需名醫調治,依我看,咱們仍然不要傷他性命,最好活捉回去,慢慢總能通他煉藥效力,教中有一位醫術高明之人,此乃難得之事。」

  一個蒼勁的聲音接道:「淩香主之言甚是,不過,在下愚見,還是等到他們出城的時候,截路腰劫,較為妥當。在下已命人守候在客棧附近,只要他們動身,立有飛報,諸位放心飲酒,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

  盛巧雲突然問道:「對方五人,以追魂學究金豪最難鬥,等一會朝相的時候,咱們人手應該怎樣分配呢?」

  淩鵬嘿嘿陰笑道:「哪還用說嗎?追風四刀和金豪都和咱們有沒齒深仇,好歹一網打盡,別讓他們漏掉一個。」

  蒼勁的聲音道:「迄至現今,傲嘯山莊並未跟本教正面作過對,在下以為還是先動以言辭,他們聽了便罷,要是不聽,再動手也不遲。」

  淩鵬截口道:「不必顧忌太多了,歐陽護法已有密令,只要不留痕跡,最好斬盡殺絕,少一後患。」

  盛巧雲道:「霍少俠身膺教主重囑,不知有何高見?」

  霍劍飛的聲音卻平靜得出奇,只聽他緩緩說道:「在下入盟本教不久,一切事務自然以各位先進馬首是瞻,不過……」

  他語聲聲突然一變,又道:「那追魂學究金豪既然聲名早著,在下倒想試試他究竟有多大本事,等一會相遇時,各位請高抬貴手,把金豪讓與在下就是了。」

  眾人聽了這話,一齊都歡呼起來,淩鵬鼓掌大笑道:「正該如此,那金豪遇上霍兄,是他壽限已到,在劫難逃了。」

  於是,你一句我一句,有的呼叫敬酒,有的高談闊論,廂房之中,頓顯熱鬧。

  百練羽士凝神傾聽,不住皺眉,顯然也因不知那霍劍飛功力究竟如何,心裡正沉吟著未來的一場激戰。

  韋松輕聲道:「聽他們口氣,莫非追魂學究已到了城中?」

  百練羽士點點頭,道:「此事已成了三方爭奪之局,我等最好在暗處見機而行……」

  才說到這裡,忽然一陣樓梯響,一個大漢神色倉皇地飛奔上來,低頭進入廂房,房中笑語聲音立時沉寂。

  片刻後,那精悍老者高呼夥計記帳,六人紛紛起身,疾步下樓而去。

  百練羽士擲了一塊銀子在桌上,拂袖離座,沉聲道:「跟下去。」

  師徒二人緊跟著下了酒樓,遠遠望見金銀雙鉤等人快步徑向城東趕去,竟不顧光天化日,人人腳下都快得有如奔馬。

  情勢很顯然,追魂學究一行,必定已經動身,陝南分堂眼線傳來消息,群賊正趕往攔截。

  百練羽士突然停步,道:「松兒,你跟著他們先出城去,不到逼不得已時,萬勿出手,如果艾老前輩落在萬毒教手中,更不必現身,只消遠遠躡蹤不使脫梢就行了。」

  韋松點頭答應著,問道:「你老人家要去何處?」

  百練羽士道:「咱們人手不足,為師須搶先迎上金豪,動以大義,能夠不必出手救回神手鬼醫,那就更好了。」

  說著,轉身疾步而去。

  韋松雖覺金豪等心懷叵測,恐非曉以大義所能說動,但因師父和金豪乃是多年舊識,故未便攔阻,自行追躡霍劍飛等,直出東門。

  霍劍飛一行才出城門,越發加快步子,飛身疾馳,行約盞茶,來到一座茂密林子前,一齊停身卻步。

  那精悍老者指著林子,低語了一陣,淩鵬和盛巧雲首先竄進密林,金銀雙鉤和霍劍飛,則返身背林而立,分明採取公然攔截之勢。

  韋松掃目一瞥,見距離林子十丈處,有一片起伏墳地,其中一座高大墳墓,繞以石牆,列以翁仲,建築得甚是宏大。

  於是,身形一掠,悄悄藏入墓後。

  這時候,城中偏西一條橫街,正緩緩駛出四匹健馬和一輛馬車。

  車上簾幔低垂,看不見裡面坐客是誰,轅座上高踞一名魁梧大漢,揚鞭策馬,卻是傲嘯山莊「追風四刀」老大馬異。

  其餘余騰、趙森、韓立等三人,分跨三匹高大黑馬,另一騎白中帶金黃花斑,鞍上傲然坐著「追魂學究」金豪。

  才出橫街,馬異忽然勒住皮韁,眼角疾掃左右,斜傾過身子,向旁車而行的追魂學究低聲道:「師爺,看情形有些不對……」

  追魂學究目光不瞬,眉頭不揚,只冷冷說了一個字:「走!」

  馬異抖一抖韁索,雙轅馬車重又駛動,循著大街,緩緩向東門行去。

  車輛行得雖慢,但街上行人,好像都知道這輛雙轅馬車不好招惹,車未駛近,人群已紛紛向兩側簷下閃讓,許多人交頭接耳,遙對馬車指點不休,有幾名身分神秘的彪形大漢,則遠遠綴著車輛行動,一個傳訊一個,搶先向城外遞報。

  這情勢已經十分顯明,他們這輛馬車,早已落在嚴密的監視之下了。

  馬異看在眼裡,驚在心頭,一陣頭皮發麻,情不由己,又收韁勒住兩匹健馬。

  「師爺……」

  追魂學究金豪未等他下面的話出口,銳目一聚,逕自冷冷又吐出了一個字:「走!」

  馬異和其餘三刀個個把心一橫,吆喝一聲,一齊抖韁驅馬,四騎一車,頓時如春雷遽發,風馳電奔起來。

  才到街頭轉角處,突然從人群中飄身閃出一個人,輕輕落在街心。

  接著,一聲軒朗道號震耳送到:「無量壽佛……」

  那人一身羽衣,隨風飄拂,手腕疾探,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把扣住了馬口卸鐵,兩騎馬同時受驚,「嘶唏唏」連聲長鳴,八蹄蹭蹬,居然頓止了下來。

  馬異駭然驚叱,揚起手中長鞭,便想直抽下去。

  那羽衣道人精目一注,含笑道:「馬施主別來無恙?」

  馬異這才認清道人面龐,高舉的馬鞭,立即無力地倒垂下來,同時恭敬地欠身為禮,叫道:「原來是南嶽百練老前輩。」

  百練羽士松了轡口,向追魂學究金豪稽首道:「金施主還識得故人麼?」

  追魂學究雙眉微皺,策馬上前,抱拳一拱,皮笑肉不笑幹嘿了兩聲,凝色道:「多年故交,焉能不識,但倉促過於道途,無法落馬敘舊,尚望道長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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