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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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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韋松趁天色初明,便起身趕往天王觀查看,觀中除了殘桌亂椅,萬毒教果已人去屋空。 他掉轉身子,立即循路西進,黃昏之際,一口氣趕抵臨安縣,四處打聽,卻未聞有萬毒教人馬經過。 韋松疑心又起,忖道:該不會是田秀貞那賤人施展調虎離山詭計,表面下令撤離天王觀,暗中另由他處雇舟出發,卻騙自己到玲瓏山見面,這一來,我豈不上了她的大當? 心念及此,大感恐慌,匆匆在城中用些食物,便想折返,細忖又覺不妥,假如田秀貞當真施用奸計,他業已上當遠離,縱然趕回海邊,只怕也無法再追上了。現在天色已暗,索性且到玲瓏山麓試試,午夜不見她如約來到,只好連夜東行,雇船直駛三聖島應援。 打定主意,當下匆匆結束攜了長劍趁夜出城。 玲瓏山就在臨安城北,本是天目山余脈,韋松抵達山麓時,不過酉刻才盡,遠看山腳一片疏林之前,正有一個人負手而立,身上儒衫飄拂,卓然如玉樹臨風。 韋松才到近處,那人已聞聲轉過身來,含笑拱手道:「來的可是韋少俠嗎?」 韋松掃目一瞥,只見那人約莫有三十餘歲,濃眉厚唇,面頰上更有一條斜斜的刀疤痕印,這面容跟那一身飄灑的儒衫,顯得極為不配。 他心裡犯疑,也遙遙拱手還禮道:「小可正是韋松,兄台何以相識?」 那人嘿嘿笑道:「在下何曾識祖韋少俠,只因奉教主令諭,特來此地恭候俠駕,已有許久了。」 韋松駭然一震,不自覺欺進一步,沉聲道:「原來兄台竟是萬毒教門下,田秀貞何以不親自前來?」 那人冷笑道:「教主當時情非得已,與少俠訂下今夜之約,但此時早已乘舟出海,無法分身前來應約,故令在下專程相侯。」 他話尚未完,韋松已神色大變,倏忽搶前一步,厲聲喝道:「你說什麼?田秀貞已經登舟出海了?」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教主親率本教高手,遠赴三聖島,奪取奇書『逆天秘籙』,此時大約已決抵達島上了。」 韋松聽了這話,腦中「轟」然雷鳴,跌足道:「賤人,當真中了她聲東擊西的詭計了!」 說著,拂袖擰身,身形已淩空技起,向東馳去。 但,他才奔出未及十丈,那儒衫漢子卻又冷聲叫道:「教主尚有書信致送少俠,難道少俠也不看了嗎?」 韋松聞言頓住身形,岔岔道:「什麼書信?趕快拿來。」 那人從懷中取出一封密封書柬,遙遙一擲,那書柬「唰」地破空飛起,直向韋松胸前射到。 韋松翻腕一把抄住,只覺薄薄一封書柬,竟然力道十分渾厚,不禁略帶驚詫地掃了那儒衫漢子一眼,低頭展視書柬。 只見信封上寫著「面陳韋少俠親鑒」字跡娟秀有力,顯然出自田秀貞手筆。 他此時心亂如麻,匆匆撕開封口,凝目展讀,越讀臉上越紅,心裡也越跳得厲害,原來信中寫道: 韋少俠如晤: 昨日觀中一面,妹置身威迫之下,惶惑顫慄,無計可施,不得已行此聲東擊西下策,自覺汗愧殊深,難以自辯。 自得奇緣,把晤于萍水之間,向承呵護,結伴偕行,雖假鳳而虛凰,妹實深感殊榮!湘北之行,餘韻長縈腦際,每午夜夢回,追憶徒增嘆息,雖兩地遙隔勢同仇讎,少俠風采,妹將終生難忘也。 竊謂男女之情,發乎內心,矯飾掩蔽,空益懊惱。妹雖側身草莽,自問差堪異于俗柳凡花,仰慕之心,可照天日,少俠不以異端見棄,終將有報於尊前!臨箋驚惶,紙不盡言,那日相見,當知妹言非妄矣! 妹田秀貞敬書 這封信中,除了不露骨的向韋松表示了傾慕之情外,對東海之行,並未多作解釋,韋松看罷,冷哼一聲,竟有一種難以描述的落寞之感。 那中年儒衫漢子拱手道:「教主臨行,囑咐在下將書信面陳,少俠如有覆信,也可由在下帶去。」 韋松冷笑道:「她已經遂了心願,此刻怕已到了三聖島,還有什麼話好說。」 那人好像有些失望,又道:「教主對少俠仰慕甚久,只恨彼此身分相殊,難獲少俠諒解,日常對屬下提及,傾慕之情,決非虛假。」 韋松怒目道:「我與她勢如冰炭,絕無交誼可言,你不妨轉告他,下次相見時,不是她死,便是我亡!──」說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沉臉喝道:「你是誰?怎的從前並未在萬毒教中見到過你?」 那人冷冷答道:「在下不過是教中一個無名小卒,何勞少俠動問?假如少俠別無回書,在下這就告辭了。」抱拳一拱,轉身便向疏林行去。 但是這答覆,卻不能令韋松滿意。 他腦中飛念忖道:田秀貞令人傳書,而且內多涉及私情,怎的不令貼身侍婢前來,此人既是男人,從未見他在萬毒教露過面,無論如何,也不會要這樣一個人前來傳書送信,其中也許大有蹊蹺? 想到這裡,揚目一看,那人已快要走入林中,連忙高聲叫道:「喂!等一等!」 那人聞聲並不回頭,反而加快腳步,如飛向林中奔去。 韋松雙肩一晃,身形貼地疾掠,探手一把,沒有抓住那人,卻見他舉手掩面,閃身奔入疏林,一連幾個轉身,早已不見影蹤。 韋松呆了一呆,及待投足追入林子,卸尾疾趕,剎時穿透疏林,只在林子盡頭,找到一襲儒衫,儒衫之旁,有一副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頰上尚有一道假造的疤痕。 他至此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原來竟是她自己喬裝的──」 他為什麼要喬裝寄書,很簡單,那是因為信中之言,不堪當面吐露。 這樣看來,所謂「聲東擊西」,所謂「調虎離山」,所謂「東海之行」,全是子虛的了。 她這般費盡心機,臨事忽然改變主意,放棄了三聖島奪書之舉,為了什麼?還是為了一個奇妙的「情」字。 韋松悵然歎一聲,心神一松,迷迷糊糊跌坐在林子盡頭,四望曠野,荒叢一片,許久許久才迸出一句話。 「真是一個奇女子!」 至於「奇」在何處?事至如今,到底是敵是友?這些問題,連他也分辨不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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