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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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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明,海甯城北天王觀中,燈火兀自未熄。 大殿上,神像神案都已搬開,迎門排放著兩列圓凳,正中設一張虎皮交椅,圓凳左右各三靠近交椅的兩隻,坐著歐陽雙煞,三四隻凳上,坐著一男一女,俱都垂頭喪氣,正是淩鵬和盛巧雲,第五只圓凳空著,最末一隻,卻是一個神情木然,背插奇形雙劍的少女。 十餘名勁裝疾服大漢,高舉火炬,肅立兩側,殿裡雖有數十人之多,卻寂然無聲,人人面上,都是現出不安之色。 歐陽瑉手正把玩著一張字條,時而注目條上字跡,時而撇嘴冷冷而笑,但也沒有出聲的。 歐陽琰目光緩緩投注在淩鵬身上,最先開口,道:「觀後竹林,乃是淩老師負責,光天化日被人欺近觀牆,留下字條,淩老師難道毫無所見?」 淩鵬臉上一陣紅,訕訕笑道:「淩某自信未曾疏忽,也許那人不是從觀後竹林進入的──」 歐陽瑉突然抬起頭來,精目一聚,道:「淩老師怎知來人不是經由觀後竹林?」 淩鵬偷偷掃了盛巧雲一眼,越發紅得連脖子也紫了,忸怩半晌,才道:「因為,今日午後,在下曾和盛姑娘在竹林裡談過一陣話,一直沒有發覺有外人潛近──」 盛巧雲聽了,羞得粉頰緋紅,螓首低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了進去。 坐在最末凳上,那背插奇形長劍的綠衣少女,突然冷冷岔口道:「但不知淩老師和盛姑娘有什麼話,不好在人前談論,竟要躲到竹林中去?」 盛巧雲芳心大震,急得仰起頭來,叫道:「許姑娘,咱們沒有開罪你的地方,請你不要亂說!」 綠衣少女抿嘴笑道:「我亂說了什麼?」 淩鵬嘿嘿乾笑道:「許姑娘真會多心,彼此同為教主效力,還有什麼話不能在人前談論?今日午後,在下往觀後巡查,恰巧盛姑娘也到竹林中散步,大家不期而遇,所以談了一會兒。」 那綠衣少女卻不甘心,仍笑道:「這樣說來,難怪淩老師沒有發現有人潛近天王觀了?」 淩鵬臉色微沉,道:「許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綠衣少女明眸一轉,舉目望著屋頂,不屑地道:「淩老師林中遇美,神馳意迷,只顧著說私心話,自然不會再注意其他了。」 淩鵬眼中凶光一閃,但旋即鎮靜下來,朗聲笑道:「許姑娘真會說笑話,世上除了許姑娘,誰還當得上美人二字,除非在下遇見的,是你許姑娘還差不多──」 綠衣少女見他出口輕薄,臉色一正,道:「淩老師,現在不是開玩笑,你既說觀後決無外人潛入,怎的我會在觀牆上發現這張字條?若說有人從前觀偷入,卻到後觀牆上去留字,那只有鬼才會相信──」 正說到這裡,觀外忽然疾如飛鳥掠進一條人影,舉步直入正殿,這一來,沒有說完的話,只好就此頓止。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靠,年約三十餘歲,背插一對虎頭鉤,滿臉精悍之色,跨入殿門,朝歐陽雙煞微微一拱手,便徑向第五張圓凳上坐下。 歐陽瑉沉聲道:「韓老師,事情怎麼樣了?」 黑衣人應聲答道:「屬下奉命踩探傲嘯山莊行動,今夜三更,那追魂學究金豪率領追風四刀從城外匆匆返店,毫未耽誤,立刻收拾動身,返回黃山去了。」 殿上眾人齊都詫訝地一動,歐陽瑉接口問:「韓老師確知他們當真回黃山去了?」 黑衣人道:「屬下曾暗中跟蹤五人西行將近余杭,才折返歸報,看他們形跡,必是回返黃山無疑。」 歐陽瑉沉吟道:「這就奇怪了,他們不辭千里,遠遠追躡咱們到海寧來,怎會突然夜半離去?難道傲嘯山莊之中,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 歐陽琰忙問:「他們出城何干?韓老師可知道?」 黑衣人道:「屬下悄赴海甯城時,他們業已不在客店中,據客店夥計說,日間有一個藍衣少年,曾往客店尋找追魂學究,約他夜裡初更,到江邊一較勝負。」 歐陽琰駭然道:「如此看來,金豪一定在較技時吃了虧,無臉多留,才連夜回返黃山。」 歐陽瑉也變了色,道:「那藍衣少年必是三聖門下,以追魂學究一身功力,竟吃虧在三聖島一個年輕人手中,這真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 那黑衣人帶回來的消息,頓時在眾人臉上全染上一層愁容,歐陽雙煞一向目中無人,也變得神情沉重異常,許久許久,沒有再說話。 忽地,一名勁裝大漢搶步奔進,高聲道:「稟二位護法,教主聖駕到了。」 歐陽雙煞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同時站起身來,向眾人擺手道:「教主來得正是時候,各位快隨同迎接聖駕。」 一行男女六人,疾步迎出觀門外,晨曦微露中,只見一行人簇擁著一頂軟轎,正緩緩登上土坡。 轎前兩列八名侍婢,各捧琴劍蓮步姍姍,行雲流水似來到天王觀前。緊隨著又是八名侍婢,合抬著一乘軟轎。那些侍婢最大也不過二十歲,個個花容月貌,秀麗豔俗,看似連風也能吹倒,然而,抬著軟轎,步履輕盈從容,卻沒有一絲吃力的感覺。 軟轎直入天王觀,在大殿上停住,侍婢們挑起轎簾,田秀貞緩緩舉步,登上那張虎皮交椅,八名侍婢分別椅後,軟轎複又退去。 殿上所有萬毒教下徒眾,一齊跪了下去。 田秀貞目一掃,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擺了擺手,道:「免禮了吧!」 歐陽雙煞含笑道:「我等計算行程,教主今夜將到,特在此恭候。」 田秀貞微笑道:「老教主對東海之事,十分急切,催我連夜趕路,只盼能早些趕到三聖島,不知二位護法已將船隻準備妥當了嗎?」 歐陽瑉笑道:「船隻均已備妥,只是,這兩日情勢已有變化,我等正候教主親自裁決呢!」 田秀貞笑容立時收斂,問道:「難道傲嘯山莊有何變故?」 歐陽瑉把那黑衣人的話,複述一遍,同時,取出那張字條,雙手呈上,道:「事情演變,俱出始料之外,我等正感彷徨無計,教主看了這張字條,便知梗概了。」 田秀貞接過字條,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字諭萬毒教匪知悉:奇珍異寶,惟有德者居之,吾島向不履及中土,與世無爭,與人無尤,三聖島地,豈容擅闖?望你們速絕貪婪之念,斂息兇焰,尚可苟全性命。否則,登舟之時,亦爾等喪命之日,生死存亡,決於一念,勿謂言之不預也。三聖島門下奉命留字。」 田秀貞看罷宇條,粉面上突然綻開一絲不屑的冷笑,側目問道:「這字條在哪兒見到的?」 那背插奇形長劍的綠衣少女應道:「是屬下今日黃昏前,在本觀後牆上發現的。」 田秀貞目光又轉注歐陽兄弟身上,問道:「二位護法以為這留條之人,是何來路?」 歐陽琰脫口道:「條上寫得很明白,除了三聖島,還會有誰?」 田秀貞冷笑著搖搖頭,道:「依本座看,那留條之人,必非三聖島門下,而是另有其人,假冒三聖之名。」 這話一出,殿上眾人齊都一驚,大殿外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突然輕輕震抖了一下,只是那聲音十分輕微,殿中眾人誰也沒有察覺。 歐陽琰不以為然地道:「今夜初更,傲嘯山莊追魂學究金豪,亦曾與一個藍衣少年,約會較技,吃了暗虧,連夜折返黃山,留字示警的,極可能就是那藍衣少年。」 田秀貞笑問道:「就算是他,護法又怎能確定那藍衣少年,就是三聖門下?」 歐陽琰臉上脹得通紅,答道:「三聖門下,盡著藍衣,這是任人皆知的事,何況,如非三聖絕世武功,追魂學究怎會落得鎩羽而退?」 眾人都情不自禁暗自點頭,心道:這話很對,除非是三聖絕學,否則,誰能一舉挫退金豪,其中尤以淩鵬深悉金豪的厲害,更對歐陽琰的推斷,深信不疑。 但,田秀貞卻獨持異議,微笑說道:「左護法只稍細審這字條文句,便不難看出其中矛盾之處,試想,三聖門下,既然向不履及中土,他們怎會知道萬毒教有意奪取『逆天秘籙』?我們此次聞訊出動,前後不過數日,三聖門下遠居海中,消息怎會如此靈通?這顯然是有人畏懼秘籙被我捷足先得,故施詭謀,欲死我心志嗎?」 歐陽琰拱手道:「教主辟論精微,令人佩服,但那金豪奉康一葦之命,連夜趕到海寧,搶出高價在雇船隻,其志也在逆天秘籙,他又怎會自甘放棄,狼狽遁走?」 田秀貞傲然笑道:「這字條只怕就是金豪弄的玄虛,也未可知?」 歐陽琰不禁語塞,垂頭不再說話。 右護法歐陽瑉接口道:「如今無論此條究系何人所留,本教東海之行,勢如箭在弦上,惟三聖一門,武功深湛,不可輕侮,教主可有決勝妙計?」 田秀貞冷笑道:「三聖武學,不過虛有其名,此次本教東海之行,奪取秘籙,僅只舉手之勞而已,本座不但已有制勝把握,更連三島虛實,盡都了然於胸,各位大可放心好了!」 歐陽雙煞聽了這話,面面相覷,頗有不信之意。 田秀貞回頭問道:「現在什麼時刻?」 一名捧劍侍婢低應道:「寅末卯初天色已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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