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庸 > 殘劍孤星 | 上頁 下頁 |
| 六〇 |
|
|
|
「康一葦奇性高傲,不屑解釋,你父親一怒跟他動手,百招之後,『腹結穴』上中了一指,真氣震破,從此武功全失──」 韋松腦海中陡然記起父親的「風濕病」,恍然大悟,傷感地道:「可憐的爹爹,這太不值得了。」 百忍師太冷冷說道:「不值得的豈止你父親,他僅僅失去一身武功,而你姨父卻失去了整個名譽和幸福。」 「那又是什麼原因呢?」 「你姨父受花月娘蠱惑,不但一心欲替她報仇,更在情不自禁之下,跟她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係,一切情形,竟然全在那道人的預言之中,後來你父親發覺受了愚弄,極力規勸你姨父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無奈當時你姨父已深陷泥淖難以自拔,你父親苦思再三,才想到一條破釜沉舟的計策。」 「他老人家怎樣計較?」 「他為了使你姨父和花月娘絕情分手,便假冒你姨父,起一個暗無星月的夜晚,將花月娘誘到荒野,用金針挑斷了陰經七脈。 「那時候,花月娘得你姨父注力之功,散破的真氣,已經能夠漸漸凝聚一部分,假以時日,功力未必不能恢復,然而陰經七脈一斷,今生今世,便永遠註定不能再練武功了,花月娘羞怒交加,從此遠走南荒。 「但是,你姨父卻因此和你父親割袍斷義,以後再也沒有往來,直到你蘭表妹臨盆出世那一年。你姨父終於因癡而狂,離家不知所終。蘭兒出生,母親又傷褥去世,你父親義不容辭,慨然收養了蘭兒,可憐兩個前途無限的少年英俠,先後全毀在花月娘一人手中,這段經過,除了我恐怕再無知道得更詳細的人了。」 韋松聽完這篇故事,不免感觸萬端,神傷不已。 到現在,他總算解破了心裡一部分疑團。 這些往事,為他說明了父親武功失去的原因,也在他心裡留下另一些模糊的疑問。 譬如說:百忍師太為什麼會遁世隱居?為什麼將這間茅屋叫做「茹恨庵」?她有什麼恨事?她和師父百練羽士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這些疑問,使他下意識地感到,百忍師太必然在告訴他的故事之中,隱藏了屬於她自己的一部分。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提這些疑問,經堂門口布簾忽然掀起,慧心從門外探進頭來,輕聲叫道:「師父,素齋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用麼?」 百忍師太點點頭,道:「你韋師兄跋涉奔波了一天,想必餓了,你帶他先去用飯吧!」 「韋師兄?」慧心瞪大兩隻眼睛,望望師父,又望望韋松,對這突然改變的稱呼,顯然感到十二分迷惑和驚訝。 *** 寂靜的山巒,蕭索的曠野,一彎殘月,斜掛在樹梢。 慘澹的月光下,倏忽掠起三條其快無比的人影,劃破寥寂,向東飛馳。 領先的是個四旬上下中年女尼,後面緊緊跟著一男一女,女的僧袍飄飄,男的儒衫獵獵,人兒卻一般神俊秀逸,難分軒輊。 三條人影在曠野中賓士,快得宛如三縷輕煙,片刻之後,已繞過西嶽華山北麓。 那中年女尼身形陡然一頓,舉手示意,三人都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下停了步,女尼神情凝重地輕聲說道:「轉過前面一處峭崖,便是華山派總壇所在,我料那歐陽琰必然還沒有離開華山,慧心帶路,可以避開崖上暗樁,松兒跟著混進去,設法引出歐陽琰,待我絆住他時,你們就放手救人!」 韋松道:「那歐陽琰武功雖高,晚輩並不懼他,只是如今華山武當兩派掌門人都被他迷魂毒酒所惑,唯他之命是從,更有許多無辜華山派弟子,一旦動起手來,難免傷了他們,這一點甚感為難。」 百忍師太毫不思索,沉聲說道:「不得已對,只管下絕情,施辣手──」 韋松道:「但他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自己並不知道做了什麼錯事,假如遽爾施以殘殺,晚輩總覺得不忍下手!」 百忍師太冷笑道:「現在咱們以救人為要務,既然發動,勢非得手不可,豈能為了婦人之仁,敗壞大事,你不忍心下手,可以把禦敵迎戰的事交給慧心負責,你就只管救人吧!」 韋松總覺有些不以為然,但百忍師太如此做法,顯然是為了拯救徐文蘭和東方鶯兒,手段雖嫌過份,卻使他無法再作反駁,只得怏怏和慧心動身。 轉過峰腳,迎面果然有絕崖阻路,壁高四十餘丈,中分為二,留有寬僅半丈一條狹道,宛如將一整塊巨石,硬生生用巨爺劈開,形勢極其險要。 從絕壁外遠遠望進去,可以看見半裡以外,是一片寬敞的山谷,谷中房舍比鄰,約有百來棟,這時已是深夜,谷中仍然亮著閃爍的燈火。 不問可知,這就是江湖著名的華山派總壇所在了。 韋松在狹道外數十丈處就停了腳步,凝神打量著這武林赫赫有名的華山總壇,內心不禁感歎,思忖道:從這些設置和險要形勢看來,當年華山派開山祖師,不知曾經花費了多少心力血流好不容易躋身武林名門大派之列,又怎料想得到,只被萬毒教一杯毒酒,使輕輕易易屈服在掌握之中? 於是,他又聯想到華山掌門人「奪命判官」藍榮山,在君山會上那番悲壯愴涼的措詞,也想到和他一面之交的伍菲,他們何嘗不是鐵鑄錚硬漢,但血肉之軀,竟抵擋不住萬毒教「迷魂毒酒」,這下場未免太悲慘了。 怔忡良久,韋松胸中思潮起伏,實在無法決斷,他既不能不救徐文蘭和東方鶯兒,又不願對無辜的華山門人施用毒手,是以遲疑悲苦,莫可名狀。 慧心輕輕問道:「韋師兄,你在想什麼?時候不早了,咱們該開始行動啦!」 韋松微微一震,從冥思中清醒過來,感慨地道:「是的,應該開始行動了,但我們此時清清白白的雙手,等一會難免沾染滿手血腥,不知會有多少華山門下,喪命在你我劍下,慧心師妹,你不覺得這是件可怕的事麼?」 慧心嫣然笑道:「原來你還在生師父的氣,怪她老人家不該太狠心了?」 韋松忙道:「不!兩害相衡取其輕,她老人家的話,自有絕對的道理,我是耽心在不得已的時候,會忽然狠不下心,下不了手!」 慧心笑道:「這也不要緊,華山總壇,我曾經進去過一次,裡面大約形勢,都很熟悉,咱們索性不用明闖,只消用快速身法掩進穀去,偷偷救了人出來,就不必正面跟他們動手了。」 韋松苦笑道:「能夠這樣,最是上策,師妹神劍之下,務必要稍存厚道才好。」 慧心好像並不在意,聳聳肩頭,道:「知道了,咱們走吧!」說著,當先轉身,奔入狹道。 韋松吸了一口真氣,緊隨在後,雙掌交錯護住前胸要害,步步謹慎,伏身而進。 兩人順著峭壁下陰暗之處,捷如狸貓般掠進那半丈寬的入口,彼此相距約有七八尺,以便遙為呼應。 慧心對峭壁上的伏樁暗卡位置,俱都熟記在心,一路掩遮疾行,片刻之後,兩人都悄沒聲息越過了十餘丈長的狹窄通道,竟未被人發覺。 狹壁之後,便是華山總壇谷口,居高下望,谷中燈火點點,猶如繁星,一列列的房舍,盡瞰無遺。 韋松閃身掠進谷口剛剛松了一口氣,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一條其快無比的黑影,飛一般從狹道中疾沖過來,竟從他們身側不足三尺之處,「唰」地超越而過。 兩人幾乎同時一驚,急忙閃避,待要定神看時,那黑影已筆直向谷中如飛而去了。 慧心駭然道:「韋師兄,你看見那人是誰了嗎?」 韋松搖搖頭道:「身法太快,竟來不及辨認他的像貌,但華山總壇中,決不會有這樣一位絕頂高人。」 慧心問道:「會不會是師父跟我們鬧著玩,搶先進穀去了?」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