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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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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藤籃瞬息已升到半崖,山風吹拂長繩,使籃身時有些輕微的動盪,仰望俯視,置身皆在浮雲之中,氤氳絮雲,幾乎探手可及。 慧心女尼秀目微闔,面含淺笑,僧衣獵獵,就仿是一尊淩空飛升的佛像,韋松本想再問下去,這時也不便出聲,只好默默領受著這平生第一次的奇妙經歷。 朦朧間,藤籃忽然一頓而止。 韋松睜開眼來,才知已達峰頂,臨崖不遠的地方,果然有一片竹林,林前架設著絞盤,奇怪的,是那推動絞盤的並非人類,而是四頭魁梧粗壯、面目猙獰的黑熊。 其中一頭黑熊背上,高坐著一隻通體雪白的靈猿,正吱吱嘶叫,指揮黑熊們繞繩定樁,儼然頭目神態。 慧心女尼含笑跨出藤籃,那白猿吱地一聲歡呼,電掣般竄上前來,緊緊拉著她的手臂,跳躍呼叫不已。 慧心輕輕摩拳靈猿頭頂,笑道:「巧巧,別鬧,沒見有客人來了麼!」 靈猿掉頭向韋松低鳴兩聲,齜牙作態,好像有些認生。 韋松讚歎道:「想不到世上具有這種通靈神獸,在下第一次開了眼界。」 慧心道:「你別小看了巧巧,師父對它的鍾愛,有時比我還深些,庵中粗事,全靠它和四頭黑熊分擔,雲崖籃繩放收,更是巧巧的專責,現在你明白了吧!」 韋松道:「禦猿使獸,威被畜類,若非大智大慧,怎能及此,令師百忍老前輩,定必已得仙道,使在下不勝欽慕。」 慧心女尼笑了笑,低頭對靈猿道:「巧巧,去看看師父的功課完了沒有?今天有客人蒞庵,並且有一樁大事,要向她老人家稟告。」 白猿應命如飛而去,慧心領著韋松,緩步走進竹林,才到林邊,卻正色叮囑道:「竹林暗藏奇門陣法,千萬跟著我,不要亂撞。」 韋松唯唯答應,那慧心女尼領先入林,東轉西拐,足行了盞茶之久,方才穿過林子,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片園圃,園中繁花似錦,清香四溢,沿著青石小徑,直達花圃中一棟簡陋茅屋,簷前懸掛一方橫匾,寫著「茹恨庵」三字。 慧心女尼在茅屋前停步,輕笑道:「你看我有多糊塗,一路上連你的姓氏名諱都忘了問,怎樣向師父通報呢?」 韋松忙拱手道:「在下韋松,乃是南嶽門下,家師上百下練,系三清弟子。」 慧心女尼低聲重複念了一遍,又道:「我師父有些怪脾氣,等一會見了她老人家,最好別說你師父是玄門中人。」 韋松驀地一驚,脫口道:「為什麼?」 慧心女尼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平時常聽她說:『天下道士,除了張三豐,再沒有一個好人了』。」 韋松薄怒道:「三清三寶,原是一家,既然令師如此鄙視異教,在下不見她也罷!」 慧心忙道:「你不要生氣,好在是我求你來的,她縱或不高興,也不會怪你──」 正說著,茅屋木門呀然而開,靈猿巧巧從屋中飛躍奔來,牽著慧心衣袖,不住吱吱低叫,好像要拉她進去。 慧心匆匆道:「師父功課正好完了,你等一等,我去通報一聲!」一邊說著,一邊已快步奔進茅屋去了。 韋松長吐一口氣,負手佇立,心裡十分不悅、暗道:「這位百忍師太想必遁世太久,竟養成許多孤僻怪誕性情,等一會她不問我師門則已,如果真的出言不遜,辱及恩師,我卻不能甘心墮了師門聲譽,好歹須質問她一個道理出來。」 心念至此,忽聽茅屋中傳出一聲怒叱,道:「我這雲崖之上,從無外人踏進一步,你怎敢輕易就將他領上峰來!」 韋松吃了一驚,連忙凝神傾聽,只聽慧心的聲音哀求道:「師父,那位韋少俠不是壞人,是徒兒求他同來的,如今江湖魔焰已起,六大門派全淪入萬毒教手中,這等大事,你老人家能夠不聞不問嗎?」 忿怒的聲音吼道:「管它什麼六大門派七大門派,便是世上的人全死光了,關我們何事?你趁早把那小輩趕下山去,別惹我生氣。」 「師父──!」 「不許再說,趕他走,趕他走──!」 韋松勃然大怒,揚聲叫道:「武林不幸,正義沉淪,老前輩既然只圖潔身苟安,在下原無求助之意,不須驅趕,自會告辭。」憤憤說完,轉身就走。 才行了幾步,突聞茅屋中傳來一聲冷哼,一條黑影,疾如電掣般從他身側掠過。 韋松連忙錯步側轉,左掌一式「拂柳分花」護住面龐,定神一看,一個神情陰鷙的中年尼姑已經攔住去路。 那尼姑約有四旬上下,穿一件寬大粗布僧袍,雙目神光湛湛,皮膚卻白皙紅潤,左手掛著一串閃閃發光的念珠。 韋松心知她便是慧心女尼的師父百忍師太,但胸中怒火未熄,傲然屹立,並不見禮。 中年尼姑兩眼猶如冷電暴射,迅速在韋松臉上掃視了一陣,怒聲喝道:「好狂傲的東西,你叫什麼名字?」 韋松也不示弱,抗聲答道:「在下韋松,相信令高足已經轉告過你了──」 百忍師太鼻准一連聳動了幾下,顯然憤怒已極,沉聲叱道:「你小小年紀,就敢口出不遜,責辱尊長,難道你師父只教了你這點驕形傲物的規矩?」 韋松叉手道:「恩師十年耳提面命,教導在下,敬的是德高長者,重的是豪義俠士,但對那孤傲自賞,自以為超塵絕世,卻不屑為蒼生道義援手分憂的人,值不得在下去尊重禮敬──」 百忍師太氣得嘿嘿乾笑道:「罵得好!罵得好!二十年來,你是第一個敢當面辱駡老身的人。」 韋松話已出口,自覺略有些過火,道:「在下怎敢辱駡前輩,方今江湖困危,魔長道消,六大門派沉淪險境,前輩身負絕世武學,如任其曠廢深山,豈是濟世渡危的佛門善心?」 百忍師太暴喝道:「住口!你倒敢教訓起我老人家了,慧心,取我的三刃劍來!」 慧心女尼變色叫道:「師父──」 百忍師太斷喝道:「不許多說,快去!」 慧心偷偷掃了韋松一眼,目光中滿含焦急和責備,輕歎一聲,緩緩移步進了茅屋。 韋松心中好生為難,拱手道:「老前輩敢情是要跟在下動手?」 百忍師太冷哼道:「憑你還不配!」 韋松正容道:「在下雖是武林中末學後進,但老前輩如以武力相逼──」 話未說完,慧心已捧著一隻奇形兵刃奔了出來,那「三刃劍」長約二尺六七,通體烏亮,形如鈍鞭,平面鋒棱,各嵌血槽,乍看起來,竟似一柄木匠用的巨型刮刀。 但韋松一見那三刃劍形式古怪,烏亮閃爍,便知必非凡品,不覺甚是為難,皆因這位百忍師大隱居深山達二十餘年,武功超凡,自不待言,何況她不過孤傲自負,未允濟困武林很危,本來算不得差錯,自己乃是晚輩,竟然出口譏諷,於理已虧,難道當真要跟她動手過招,性命相搏? 不!決不能這樣做,無論如何,她總是前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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