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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她停了一下,又道:「但是,我正在奇怪,你那肩上有許多細如米粒的焦孔,背後更有一大片燃燒過的痕跡,是不是被華山火筒灼傷的呢?」

  韋松心中微微一動,詫道:「小師父既不是華山寺廟中人,怎識得華山火筒傷人後的痕跡?」

  女尼淡淡一笑,道:「因為我時常到華山采藥,四五年來,認識幾位元出身華山派的道友,所以識得出華山火筒厲害,聽說那種火筒歹毒無比,華山派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輕易不肯使用,不知你跟他們有什麼深仇,他們竟用火筒傷你?」

  韋松憤然道:「這麼說來,小師父大約很久未曾到西嶽來過了!」

  女尼道:「是啊!我已經有大半年沒來過了,難道有什麼變故?」

  韋松歎道:「豈止華山一派發生變故,現今天下武林,業已不幸沉淪──」

  女尼驚問道:「為什麼?」

  韋松便把六大門派被迫飲下「迷魂毒酒」,淪入萬毒教掌握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那女尼聽罷,驚愕不已,失聲道:「真有這種事,我得立刻去告訴師父──」說著,身形一轉,飄上岸邊草叢,竟踏著草尖,邁步如飛而去。

  韋松駭然忖道:這女尼年紀甚輕,居然練得一身出神入化的「草上飛」絕技,她師父,必非等閒人物。

  正在詫訝,驀聞對岸一陣在袂飄風聲響,那女尼踏著草尖,直如禦風飛行,匆匆又奔了回來。

  只見她挽籃荷鋤,從容舉步,毫未費力,便已跨過小溪,僧鞋上連一滴水珠也沒沾到,正色對韋松說道:「你肯跟我一起去見我師父麼?」

  韋松拱手道:「在下雖有拜謁之心,無奈身有急事待理,實難延誤,請小師父賜告寶庵地址及令師上下尊諱,他日有緣,定當親往拜謁。」

  女尼急聲道:「不!不會浪費你多少時間的,我師父性情很孤僻固執,你如果不肯去,她老人家一定不會相信我的話。」

  韋松沉吟一下,道:「不知寶庵坐落何處?」

  女尼道:「很近,就在少華山,途中若不耽誤,一去一返,最多一天時間就夠了。」

  韋松見她十分誠摯,便道:「既然這樣,在下就陪小師父一去吧!」

  那女尼大喜,領著韋松立刻動身,西奔少華。一路上,但見她僧衣輕拂,步履從容,身法有如行雲流水,竟是施展輕功中最上乘的「躡空蹈虛」身法。

  韋松暗覺駭然,乃因北天山「神行縮地之法」,已稱得是武林一絕,現在和這年輕女尼比較起來,竟然難分軒輊,怎的從未聽說過,少華山中,隱居著這等絕世高人?

  他心中疑念頓起,一面加緊腳步,一面問道:「小師父身負絕學,令師必是隱世高人,不知法諱上下怎樣稱呼?」

  女尼笑道:「家師上百下忍,雖然說不上絕世高人,據我知道,她老人家在少華山隱居修行,已有二十年,平時從不離開少華山一步。」

  韋松驚道:「令師潛修多年,無怪小師父武功如此精湛!」

  女尼卻搖搖頭,道:「錯了,我跟隨師父才六七年光景,不過學到她老人家三四成武功,師父總說我塵緣未盡,不是修行練武的材料,除了輕功尚堪造就,其他內外功都不許我練得太深,六七年來,都不肯為我剃度,直到三天以前,被我央求不過,才勉強答應,你看,我的頭髮還是新剃不久哩!」

  書松恍然而悟,忖道:「難怪她言談舉止,全無一些出家人拘謹之態,原來其中有這些內情,但她年紀甚輕,卻因何要堅請剃度出家呢?」

  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小師父皈依三寶,當有法號?」

  女尼嫣然道:「我從小由師父收養長大,俗家姓氏不太明白,師父平時叫我小慧,剃度落髮以後,法名就叫慧心。」

  韋松又問:「你年歲尚輕,怎會看破紅塵,決心落髮皈依呢?」

  慧心女尼忽然朗聲笑道:「其實並沒有什麼原因,我只是不肯服輸,師父說我不是練武的材料,我偏想練成絕頂武功,師父說我塵緣未斷,我就偏偏要落髮給她老人家看看!」

  這幾句話,在她說來十分輕鬆,韋松聽了,卻大感詫異,但仔細看她,只覺她溫文嫺靜,並不像是個任性倔強的人,怎會做出這種事來?

  慧心見他面色凝重,笑問道:「你覺得我這樣做很奇怪,是麼?」

  韋松茫然道:「在下的確有些不解。」

  慧心笑容突然盡斂,幽幽歎了一聲,道:「你自然不懂我的意思,實在對你說,我是捨不得離開師父──」

  韋松愣道:「剃度出家,和離開令師有什麼關係?」

  慧心點點頭道:「關係大著哩,你想想看,我師父是個出家人,長居深山,孤單寂寞,只有我和她相依為命,我若不剃度出家,將來總有一天要出嫁離開她老人家,所以,才決心落髮,不外表示終身不嫁,願意長遠陪伴她老人家禮佛修行,以度餘年。」

  韋松聽罷,心中深深一震,他初見慧心之時,感覺她言談輕佻隨便,全不似出家之人,暗中原有些疑竇,現在聽了這些因由,竟使他陡然生出無比崇敬之意來,暗道:韋松啊韋松,她不過是一個女流,竟有這般敬師向道之念,你身受恩師十年教養,又得北天山神手老前輩活命助長功力,似此天高地厚的大恩,你拿什麼去報答?

  一時間,頓感惶恐無度,忡然出了一身冷汗。

  兩人邊談邊行,午刻左右,便已趕到少華山麓,仰首上望,山中奇峰重巒,巍峨參錯,形勢風光,不在西嶽之下。

  慧心輕呼一聲,僧衣如柳絮迎風,當先縱掠登山,韋松連忙收攝紛亂的思維,緊緊跟在後面,兩人各展身法,飛馳頓飯之久,來到一處絕壁下。

  慧心女尼仰頭遙指壁頂,含笑道:「你看見峰頂有片竹林沒有?竹林後面,便是茹恨庵,我和師父就住庵裡。」

  韋松見那絕壁高逾百丈,壁面平滑如鏡,無可供駐足著力之處,就算是武功通玄的絕世高手,施展「壁虎功」,最多僅能達到絕壁一半,決難一口氣通過百丈峭壁,不禁皺眉道:「你們平時就從這絕壁上下出入嗎?」

  慧心頷首道:「不錯,師父為了不願俗人干擾清修,特意選了這片滑不留步的絕壁,我們叫它『雲崖』,平常人萬萬上不去的。」

  韋松咋舌搖頭道:「在下自忖功力尚淺,似此百丈峭壁,無法攀登,只好望壁興歎了。」

  慧心笑道:「不妨,我帶你到這兒來,自然要帶你上去。」

  說著,以手撮唇,仰面發出一聲清嘯。

  嘯聲破空激揚,直沖霄漢,嘯聲未落,壁頂忽然如飛墜下一團黑忽忽的東西來。

  那東西漸近地面,韋松才看出竟是一隻巨大牢固的藤籃,籃上有粗繩系掛,想是從崖頂直放下來的。

  慧心跨進藤籃,招招手道:「來!咱們一塊兒上去!」

  韋松好生驚訝,依言也跨進籃裡,剛站穩身子,慧心女尼舉手搖動粗繩,片刻工夫,藤籃已冉冉向上升起。

  他忍不住好奇地問:「絕崖頂端,可有絞盤樁柱,用來控制這藤籃升降?」

  慧心微笑道:「你真聰明,要是沒有絞盤,籃子怎會自動上下呢?」

  韋松驚道:「你說庵中只有令師和你相依為命,此外並無他人,難道是令師在峰頂親自絞動藤籃,接我們上去?」

  慧心揚聲笑道:「等一會到了峰頂,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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