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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說罷,又自深深斂禮,秋波復轉,再伸手掌,輕掩櫻唇,嬌聲一笑。

  嬌笑聲中,這十六個紅衫少女竟然一起旋扭柳腰,轉身而去。四側群豪,望著她們婀娜的背影,似乎都看得癡了。

  多臂神劍乾咳了一聲嘆道:「這紅衣娘娘如此的大費周章,到底是甚麼意思呢?難道真是為徒擇婿,宴會英豪嗎?」

  語聲一頓,又道:「只怕未必吧!」

  群豪也開始私下竊竊議論著,根本沒有聽到他自語著的話,有幾個站在旁邊湊熱鬧的混混兒,驟然得著上面綴著幾乎有一兩多金子的請帖,樂得連嘴都合不攏了,大笑著跑了開去。

  於是城南小巷中的土娼館裏,今夜便多了幾個豪客,帶著慘白面色的妓女們,雖然這些平日只會手心朝上的混混兒,今日怎地都變成了大爺,可是她們也不敢問,也不願問,只是強顏歡笑著,一面又偷偷用手帕拭抹著面頰,生怕自己面上搽著的太厚的脂粉,都因這一笑而震落下來。

  大秤分銀、小秤分金的武林豪士,雖然沒有將這兩個金子看在眼裏,但此刻亦不禁在心中暗喜:「呵,好大的手面,到了天目山上,怕不有成堆的金子堆在山上。」

  於是他們更堅定了上天目山的決心,世上大多數的決心,不都是建立在亮晶晶的金銀上面的嗎?!

  婀娜的紅色身影,逐漸去的遠了,但群豪的目光卻自然追隨著她們,只有多臂神劍雲氏父子的目光,卻凝注在卓長卿身上。

  而卓長卿呢?

  他此刻正垂著頭,落入沉思裏,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著甚麼,多臂神劍雖然想問他,但看到他的樣子,似乎在決定著一件重大的事,但也勉強忍著心裏的話,希望他快些想完。

  喧嘩之聲,又開始響了起來——

  三個身穿長衫,腳下卻蹬著快靴,裝束雖頗為斯文,步履卻極為剽悍矯健的漢子,從街的對面走了過來,走到雲氏父子身前,不約而同地恭身一揖,齊聲道:「雲老爺子,這一向您老人家可好?」

  多臂神劍心中雖有心整頓,但一見這幾人之面,亦不禁為之展顏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石老爺子的高足。」

  回頭向雲中程笑道:「中程,快過來見見,這幾位就是我常跟你說起的,北京城裏首屈一指的燕武鏢局石老爺子的門下,十年不見,想不到各位都如此英俊了,石老爺子久未出京,這一向可好?」

  這三條漢子面上一起露出黯然之色,垂首沉聲道:「家師他老人家已於三年前去世了。」多臂神劍雙眉一皺,變色道:「真的,唉——想不到匆匆數年,我輩兄弟,竟又少去一個,唉——老成凋零,昔日英雄,今多故去,難怪江湖上風波日益增多了。」

  驟見故人,乍聞噩耗,這亦使自悲兩鬢已斑、年華不再的武林豪客,不禁為之而黯然神傷,啼噓不已,雲中程在旁邊見著他爹爹的神態,心裏何嘗不知道他爹爹心中的感慨,亦自垂首不語。

  良久良久。

  多臂神劍方自緩緩抬起頭來,沉聲道:「賢侄們此次離京南下,可也是為這天目之會?」

  三條漢子一起頷首稱是,雲謙微微一笑,日光轉處,突地面色一變,大喝道:「長卿呢?」雲中程心頭一跳,轉目望去,只見滿街之上,人聲喧雜,攘往熙來,而一直就站在自己身側的卓長卿,就在這多臂神劍和故人門下寒暄數語的時候,已經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多臂神劍長眉皺處,一個箭步竄到街心,頓足嘆道:「長卿這孩子,這究竟是怎麼了?」

  撩起長衫,拔足而奔,頷下的長髯,不住抖動,但直到街的盡頭,卻仍看不到卓長卿的影子。

  雲中程心中也自奇怪:「長卿弟怎地做事如此慌張,走了竟都不招呼一聲。」

  心念一轉:「他年紀雖輕,性情卻極沉穩,如此做法,莫非是又發現了甚麼新的事故。」

  隨著他爹爹走了兩步,腳步突又一頓,回頭向那三條漢子歉然一笑,還未說話,這些漢子已自抱拳道:「雲少俠如若有事,只管請便,我弟兄既然知道雲少俠落腳處,明日少不得還要拜候。」

  這三條漢子亦是久走江湖的精幹角色,見了雲氏父子的神態,知道必是要事,長揖到地,也便自告辭,只是雲氏父子在這臨安城裏的大小街道都找了一遍,卻還是沒有找到卓長卿的行蹤。

  那麼,方自入城的卓長卿,此刻為何突又不辭而別,他跑到哪裏去了呢?

  原來方才卓長卿望著那些紅裳少女的背影,俯首沉吟半晌,忖道:「那醜人溫如玉設下的種種陷阱,我只知道在天目山中,卻不知道究竟在甚麼地方,如果我要等到那會期之日再去,豈非太遲。」

  一念至此,他心中便斷然做了個決定:「這些少女此刻想必一定會回到溫如玉藏身之處,我不如暗中跟在她們身後,尋著那個地方,將此事早些做個了斷。」

  抬目望去,只見紅裳少女越行越遠,婀娜的身形已將消失在街的盡頭。

  於是他毫不考慮地一掠衫腳,倏然自漫步街心的人群中穿過,就像是一口劈水的鋼刀,筆直地劈開海浪似的。

  等到被他堅如精鋼的手臂分開的人群愕然相顧的時候,他已走開很遠,走到城腳,人跡漸少,他便微一踏步,倏然穿出。

  城外夜色深深,就只這一城之隔,卻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城內燈火通明,笙歌處處,天時彷彿仍然甚早,城外卻像是夜已很深了。

  他深長地吸了口氣,轉日四望,遠處林木搖曳,近處亂草起伏,四下渺無人跡,那些紅裳少女明明是由此處出城,但此刻卻根本不知走到何處,只有微風中隱隱傳來一陣陣轔轔車聲,逐漸遠去。

  微一駐足,他便毫不考慮地朝這車聲傳來的方向如飛掠去。

  夜色之中,他身形有如一條極淡的輕煙,一個遲歸的絲販,只覺眼前一花,微風拂面,但從他身側掠過的究竟是甚麼,他卻未看清楚。

  盞茶之間,卓長卿已望見前面車馬的影子,他身形幾乎沒有任何動作,飛掠之勢,便又加快幾許,眨目間前面的車馬距離他只有十數丈遠近,甚至連高高坐在馬前座的禦車馬夫的身形輪廓,他都能極為清楚地看到。

  那是兩輛黑漆嶄亮的馬牟,漆光如鏡,幾可映人,前面駕車的四匹駿馬,挽套甚豐,一眼望去,不但馬駿如龍,車廂也極為華麗。

  車窗中燈光昏黃,人影隱約可見,而且不時有嬌笑語聲,夾在轔轔車聲之中,隨風傳來,聲音雖不甚顯,但以卓長卿的耳力,聽得卻已極為清晰。

  他劍眉微展,知道自己追逐的目標,並未弄錯,雙臂一長,頎長的身形,驀然衝天而起,凌空微一轉折,便飄然落在車後,竟無聲無息地依附在馬車上,就像是一片落葉似的,莫說車內坐著的僅是些少女,便是絕頂高手,只怕也不會有絲毫感覺,放眼天下,莽莽江湖之中,就恐這份輕功,已足以睥睨一時了。

  車馬依舊向前飛奔,車後揚起一串灰黃的塵土,他劍眉微皺,方待拂袖,卻又忍住,為著這許多武林豪士的生死,為著自己不共戴天的深仇,吃些灰塵,又算得甚麼?!

  道上砂石頗多,如此急行的車馬,自然顛簸已極,但是他只輕輕用手掌貼在車廂上,就是再大的顛簸,便也不會跌下,這除了輕功造詣之外,若沒有深厚的內力,也是無法做到的。驀地,車廂中又起了一陣哄笑,一個嬌柔的語聲,彷彿在帶著笑道:「你說好不好笑,就憑他那副嘴臉,居然就打起小姐的主意來了。」

  卓長卿心中一動,他雖不想去聽這些小女子的笑鬧,但此時此刻此地,他即使不想聽,卻也無法做到,何況這笑語聲中所說的「小姐」,他自然知道是誰,也不禁為之暗中心動。

  只聽另一個聲音接著說道:「這次祖姑請來的那批人,雖然一個個沒有一位長的像人,但卻都有些氣派,誰也沒有這傢伙這麼討厭,可是——嘿嘿,卻偏偏是他要動歪念頭,也難怪小姐要把他鼻子削掉了。」

  卓長卿眉頭一皺,暗道:「好辣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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