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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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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冠羽士定了定神,方自說道:「老夫此刻只要告訴兄台,便是兄台此次若真的不惜危險,先就趕到天目山去,縱然那魔頭溫如玉已將兄台看成她愛徒的乘龍快婿,不會加害於你,但那些秉性兇惡的巨寇妖魔,卻未見會放過兄台,兄台武功雖高,但雙拳不敵四手,唉——」他故意長嘆一聲,方自接道:「老夫與兄台一見如故,為著兄台著想,這天目山麼——」 語聲又一頓:「不去也罷。」 暗中一瞟,眼角只見卓長卿果已劍眉怒軒,義憤填膺,竟自伸出手掌,在桌上猛地一拍,朗聲道:「老丈怎地如此輕視於我,那天目山上縱然是刀山劍海,我此番也要去闖他一闖,卓長卿雖然不才,但路見不平,尚要拔刀相助,為著天下武林朋友的命運,我卓長卿又何惜性命,就算是兩肋插刀,粉身碎骨,我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高冠羽士俯身整理著被卓長卿一掌震倒的杯盞,於是,他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種得意而獰惡的目光,卓長卿便又無法看到。 且說臨安城裏—— 多臂神劍雲謙父子,以及那飛騎奔來,報凶訊、求援手的大漢,又怎會知道他們所焦急等待著的卓長卿,不但已經見著他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且還遭遇到這些複雜而奇異的事。 這一日之間所發生的事,不但使得卓長卿的生命為之改觀,甚至天下武林中人的命運,也受到影響,這卻也是臨安城裏的雲氏父子無法預料得到的。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西天的晚霞,月亮卻從東邊升起來了,又是一個有月有星的晚上。 卓長卿從那小小的鄂菜酒鋪,漫步走出,他的態度雖然仍是那麼從容而安詳,但是他的心緒,卻遠不及外表的安定。 方才,太陽剛剛隱沒的時候,那高冠羽士就起身告辭,臨走的時候,還道:「老夫與君一席長談,更覺得兄台是武林中百年難見、不可多得的少年俠士,對此番武林浩劫,兄台想必能有一妥善安排,老夫方才絮絮所言,不過是給兄台一個參考而已,兄台如能將此浩劫消弭,則不但老夫幸甚,亦是武林中千百同道之幸了。」 卓長卿默默地聽著他的話,長揖相送,自己卻仍然坐在那間小小的酒鋪裏,沉思良久,這高冠羽士的一席話,雖然使他明白了許多他以前不知道的事,卻也替他添了許多疑雲。 天就晚,暮雲四合,酒鋪中的食客也多了起來,見到他一個人坐著發愕,都不禁投以詫異的眼色,他覺察到了,便也走了出來,風越來越涼,日間的褥暑之意,此刻已為之盡消,但是他的心,卻仍然沉悶得很,還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該如何做。 方才半日之間,那高冠羽士滔滔辯才,雖然使得卓長卿將自己對他的疑惑之心消去不少,但此刻卓長卿沉思之下,卻又不禁開始覺得此人可疑,不住地暗自尋思道:「此人雖是可疑,但他所說的話,卻是極為合理的呀!我若真能在會期之前,將那醜人溫如玉除去,那麼此場劫難,便在無形之中化暴戾為祥和,甚至那溫瑾-」 想到溫瑾,他不禁暗中嘆息一聲,中止了自己思潮,目光抬處,只見暮色之中,已然依稀顯出城廓的影子,他知道臨安到了。 遠遠望去,臨安城裏,萬家燈火,依稀可見,這在當時尚未十分繁華的山城,此刻卻是冠蓋雲集,笙歌徹夜不絕。甚至百里以外的流螢,都飛到這裏來,喬遷手中所持的那三幅畫卷,在江湖之中掀起的風浪,不可謂之不大了。 卓長卿徐然走入臨安城,只見城市鬧市之上,家家燈火通明,不時有三五勁裝佩刀的彪形大漢,把臂高歌而來,從酒樓高處飄下的呼五喝六之聲,更是時時可聞,昨夜的流血慘劇,雖然使得山城一度陷於恐懼之中,但城中的這些武林豪士,本是刀頭舔血的朋友,僅只一夜,便生像是將那流血的景象忘卻了。 卓長卿不禁暗中嘆息一聲,忖道:「這些人不遠千里而來,只望名劍美人,俱已在望,至不濟也可看一場熱鬧,弄幾百兩銀子回去,又有誰知道自己已將大禍臨頭呢?」 心念一轉,便又想到多臂神劍雲氏父子,忖道:「雲老爺子他老人家見多識廣,不知道有沒有看出此事的端倪來。」 他雖是聰明絕頂之人,但此刻心中卻有著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心裏雖然很想找那老於世故的多臂神劍商量一下,但卻又覺得此中牽涉,有許多事竟難以出口。 一時之間,他心中思潮又自翻湧,不能自決,暗嘆一聲,又忖道:「無論如何,我總該先找他老人家再說,反正此刻離會期還有幾日光景,稍遲一日,我再上天目山去,亦不為遲——」 他突地驚訝地阻止住自己的思慮,因為他自家亦不知在甚麼時候,也自認為如要消去這場劫難,就非得聽從那高冠羽士的話不可,但是他內心隱隱約約之間,卻又覺得那高冠羽士不甚可靠,甚至姓名都可能是假冒的。 是以他此刻才覺得有些驚訝,驚訝之中,卻又不禁忖道:「我怎地如此糊塗,方才竟忘了問他那醜人溫如玉佈下的陷阱究竟是在何處,想那天目山乃海內名山之一,綿亙何止百里,我若漫無目的地去亂找一氣,只怕找個五天也無法找到。」 又忖道:「呀!我甚至連雲老爺子此刻究竟落腳何處都不知道呢?這臨安城如此大,要想找一個人的下落,怕不比那更要難些。」 皺眉沉吟,漫步良久,心中突又一動,不禁暗中失笑道:「我怎地如此笨法,想那雲老爺子乃是武林中大大有名之人,他住在甚麼地方,我只要問問人,想必總會有人知道的吧!」 這少年此刻正是思潮百轉,紊亂不堪,甚至連原有的聰慧都消去幾分,此刻一念至此,腳步微頓,方想找個武林朋友,詢問一下那多臂劍雲氏父子的落腳之處。 哪知—— 他目光方自一轉,耳中卻聽得一般奇異的樂聲,若有若無地從城外傳來,此刻城中雖然喧嘩,但這種樂聲一經入耳,卓長卿毋庸仔細凝聽,便知道又是出自今晨所見那些紅衫少女手中所持的似蕭非蕭、似笛非笛的青竹之中。 他心中不禁為之一驚,忖道:「難道那醜人溫如玉此刻竟也到這臨安城裏來了?」 卻聽這種奇異的樂聲,由遠而近,越來越為清晰,何消片刻,不止卓長卿聽的清清楚楚,就連那些正在街頭漫步,或是正在酒樓熱飲的人,也俱都聽到這種奇異的樂聲了。 於是路上的行人,為之駐足,酒樓中的食客,也探出頭來,雖然看來俱都消閒尋樂,其實心裏又何嘗不是人人暗中警戒著。這臨安城此刻正是多事之秋,隨時都可能有突來的災禍,降臨在大家頭上。 ▼第十一章 玉女金帖 一盞精緻的銅燈,放在靠牆的長几上,柔和的燈光佈滿了這間廳房。 廳房的後面是一間臥室,廳房和臥房都不大,然而多臂神劍能夠找到這樣的落腳之處,卻也並非是件易事。 因為,此刻這風雲際會的臨安城,的確是太擁擠了,你若不是像多臂神劍以及雲中程這種德高望重而且名重武林的江湖前輩,只怕要找一席安身之地都極為困難,何況是這樣有廳有室的套房。 此刻,多臂神劍雲謙正坐在面對著窗子的巨大靠椅上,窗外是一個小小的院子,不時有歡笑的聲音,從窗外傳來,使得那沉重的夜色,看來有種令人興奮的光采。 但是,這曾經叱吒一時的武林前輩的面色,卻是憂鬱而沉重的。 坐在他對面的雲中程見到他爹爹的神色,不安地問道:「爹爹,時候已經不早了,你老人家可要到外面吃些東西?」 雲謙緩慢地搖了搖頭,燈光照在他臉上,使得他臉上的皺紋,看來極為清晰,雲中程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又道:「長卿弟年紀雖輕,但是武功卻高得驚人,而且又極為聰明,無論在甚麼情況下,都不會出甚麼差錯的,你老人家又何必擔心呢?」 多臂神劍濃眉微皺,突又嘆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長卿,而是——」 話聲突地一頓:「中程,你可知道喬遷這些日子跑到哪裏去了,我想問問他——」 話猶未了,他話聲竟又一頓,雲中程不禁亦自一皺劍眉,奇怪他爹爹今天說話怎的會如此吞吐,哪知卻聽雲謙沉聲叱道:「中程,你聽聽,這是甚麼聲音?」 晚風,穿過小院,吹進窗戶。 那種奇異的樂聲,此刻竟也隨著晚風,若斷若續地飄了進來。 雲氏父子面色都不禁為之大變,雲中程凝神聽了半晌,方待答話,雲謙卻又說道:「這聲音我像是曾經聽過——」 突地一拍前額,又道:「對了,是在苗疆,三十多年前,我就聽過這種聲音,是苗人的吹竹之聲,那時——我年紀和你差不多,現在——」 自悲日暮的老人,常會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他的心境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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