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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這一下不但突兀其來,而且來勢如風,眼看這隻纖纖玉指,已是觸到這黃衫少年的穴道上,滿院群豪驚喟一聲,不禁都在心中暗忖道:「這兩個少女好快的身手,好狠的心腸,竟在談笑之中,都能制人死命。」

  哪知黃衫少年看似猝不及防,其實卻是成竹在胸,倏又長笑道:「我非維摩仙,難當散花手,兩位姑娘的盛情,在下不敢當的很。」

  長笑中,身形已自滑開五尺,這兩個紅裳少女的兩隻玉手,便又落空。

  佇立階前的多臂神劍雲謙始終皺著雙眉,此刻長嘆一聲又道:「此十年之中,看來那萬妙魔頭,功力不知又加深了幾許,竟連他的這個弟子,武功已不在當年乃師之下,竟連裳仙舞陣都難不倒他了,唉——十年歲月,本非等閒,只是我那浩然老弟呢?怎麼一去無蹤,你是否也練成了幾樣絕技呀?」

  這胸懷磊落的老人,不禁油然滄懷,目光一抬,只見院中掌影翻飛,掌風呼呼,那兩個紅裳少女在這瞬息之間,竟也連攻了數十招,只是岑粲身形閃動,動如飄風,雖然並未使出全力,但卻應付得從容已極。

  這兩個紅裳少女心中不禁暗駭,對手武功之強,遠遠出乎了她們的意料之外,尤其更令她們著急的是,對方應敵雖似瀟灑,但出手卻狠辣已極,自己姐妹兩人多年苦練的連擊之勢,竟被這少年舉手投足間破去,他一片淡黃的身影,竟生像是停留在自己姐妹兩人之間,但自己一掌擊去,卻又總是擊空。

  這兩個紅裳少女雖然手揮五指,目送飛鴻,身法之曼妙,令得滿院群豪心中既驚且佩,但是她們此刻卻已是心中有數,知道自己絕非這黃衫少年的敵手。

  黃衫少年朗笑一聲,身形轉移處,避開了左面少女的一招,左掌「呼」的一擊,身形卻轉到右面少女身側,含笑低語道:「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累壞了身子,叫在下也看著難受。」

  右面這少女梨窩微現,嬌聲一笑,也自悄聲道:「謝謝您吶。」

  纖腰轉扭,巧笑宜人,吐氣如蘭,但就在這巧笑俏語中,一雙玉手,卻已搶出如風,隨著纖腰的一扭,一隻玉足,也自踢出,眨眼之間,竟攻出三招。

  岑粲哈哈大笑,身形如行雲流水般又自滑開,口中笑著道:「好狠的丫頭。」

  袍袖連展,那兩個紅裳少女,只覺強勁的掌風,排山倒海般向自己壓了下來,兩人眼珠一轉,對望一眼,突然嬌軀同時一轉,咯咯一笑,左掌攜住左掌,右掌齊往外一推,身形卻借著這一推之勢,驚鴻般退到牆角。

  群豪方自一愕,哪知這兩個紅裳少女竟又掩口一笑嬌聲道:「我們累了,不打了,你要打就一個人打吧。」

  牆上的火把,已燒近尾端,火焰卻似較前更強,閃動著的光影,照在這雙紅裳少女的面上,只見她們嘴角帶著淺笑,眼波四下流動,就像是垂髫的玩童,和男伴騎青竹馬跑累了,把竹竿一丟,就不來了似的。

  又像是玩抓米袋玩輸了,就將米袋一丟,撒嬌撒賴的樣子,卻哪裏像是武林高手比鬥後的神情,滿院群豪目定口呆,心中卻在暗笑,望著那黃衫少年,看他究竟如何對付這嬌憨天真,卻又刁蠻狠辣的少女。

  此刻又有十數個穿著長衫的大漢,靠著牆腳俯首急行,換下已將燃盡的火把,那兩個紅裳少女,卻在牆腳下,理著雲鬢,整著羅裳,偌大的一個院子裏,就只剩下那黃衫少年一人站在中央,目光四下轉動,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兩位刁蠻少女。

  十六個閃著金光的拜盒,仍一排排在階前,卻是那兩個紅裳少女,突然輕輕一笑,裊娜行至拜盒之前,嬌聲道:「我們姐妹兩個特來給雲老爺子拜壽,沒想到卻給雲老爺帶來這麼多麻煩,我們本來還想在這兒多耽一會兒,可是又怕小姐等著急了——」

  說著,又深深一福,嬌笑道:「我們姐妹就此告退了。」柳腰一折,也不等雲謙答話,就轉首走了出去。

  黃衫少年岑粲劍眉一軒,橫跨一步,卻見這兩個少女竟又笑道:「您武功既高,長得又英俊,千萬別忘了在八月中秋之前,到天目山去一趟,說不定——」掩口一笑:「您將來就是我們家小姐的新姑爺哩。」

  這兩個少女巧笑宜人,嬌語如珠,黃衫少年岑粲眼珠轉了幾轉,突又放聲長笑道:「好,好,在下一定遵命赴約,不過若是你家小姐也像兩個姑娘這麼狠心,在下卻先就有點膽寒了。」

  長笑聲中,目光在滿院群豪面上一掃,突然飛起身形,如燕掠起。鬼影兒喬遷一直站在廳前階上,此刻看到紅裳少女們要走了,微撩衣角,走了下來,哪知眼前突然一花,「啪」的一聲,面頰上竟被人清脆的打了一掌,他驚叱一聲,卻見一條黃影,已帶著長笑也似地掠出牆去,眨眼之間,便消失蹤跡。

  喬遷雖以輕功馳譽江湖,但等到發覺這條人影時,人家卻早已逸去無蹤了,一時之間,他驚愕站在院中,臉上由青轉紅,終於長嘆一聲,一跺足,也自掠了出去。

  仁義劍客雲中程一個箭步,竄了過來,口中急喊道:「喬三哥,喬三哥——」

  但喬遷羞怒之下,連頭都未回,腳尖在院牆上一點,身形便也消失在蒼茫夜色裏。

  鬼影兒喬遷一生行走江湖,人緣之好,武林中無出其右者,此刻受了這種屈辱,滿院群豪,俱都為之嘆息不已。

  那兩個紅裳少女對望了一眼,輕移蓮步,緩緩走出門外,那十六個捧著金盒的垂轡女童,一排跟在身後,多臂神劍長嘆一聲,大踏步走到門口,卻見她們已自跨上了四輛漆著紅漆的華麗馬車,馬車的車門,都已關上了。

  車聲一起,這四輛馬車便馳出巷外,多臂神劍望著車輪在地上揚起的灰塵,乾咳一聲,心中懊惱不已。

  他負手走入院中,只覺滿院群豪,正自三三兩兩,聚首低語,靈狐智書和橫江金索並肩行來,似乎想說幾句慰解這壽翁的話,但卻也不知該怎麼說好,無論任何人,在自己壽誕之期,遇到這種不順心的事,就算他心懷豁達也難免懊惱。

  仁義劍客雲中程望見他爹爹面上的神色,哈哈強笑道:「酒菜雖冷,仍可重溫,各位不妨再請進廳來,暢飲幾杯,此刻已近天明,我們這真是夜飲達旦了。」

  群豪哄然一聲,又復聚人了大廳,雲謙目光四轉,微喟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唉——智兄楚兄,你我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看看方才那幾個少年的身手,今日江湖,恐怕就將是他們的天下了。」

  言下不勝唏噓。

  靈狐智書緩緩步上台階,卻笑道:「雲老哥,不是小弟自誇,你我年紀雖老,筋骨還未老哩。真遇著事,仍可與這般兒輩一較身手,雲老哥,你又何必長他們的志氣呢?」

  橫江金索濃眉深皺,亦自微喟道:「智兄之話雖不錯,但那黃衫姓岑少年的武功,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倒還真未見過,就算昔年中原大俠卓大爺的全盛之時,身手也不過和他在伯仲之間,其餘的人,更不足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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