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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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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若松看著丁鵬,臉上現出了懼色。一個心懷鬼胎的人,若是在自己的大敵之前,完全無法隱藏自己的心事,那就像一頭關在虎欄的兔子了。狡兔雖伶俐,在那種情形下,就等於被宣判了死刑,遲早都要成為虎口中食的。 丁鵬微笑道:「當我在說那件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曉得此事,所以我第一次問你時,是真的在問你。」 「難道弟子那句答話出了問題?」 丁鵬道:「是的,你表現得非常驚奇,非常逼真,這就是破綻,因為你根本不是一個重視別人死活的人。如果你確實不知道,你一定會問死的是哪些人,但是你卻注意有這種事,這表示你早知死的是哪些人了。」 柳若松又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罵自己混蛋,自己連本身的習慣都不知道,又怎能從事偽裝呢? 他卻不知道,一個人的習慣,往往是別人都知道,而自己卻是唯一不知道的人。 丁鵬沒容他多埋怨自己,接著就問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柳若松這次不敢說謊了:「聽說是死在銀龍手之下。」 「銀龍手又是何許人?」 「銀龍手是魔教四大長老的獨門武功,與上次被師父所傷的鐵燕夫婦同出一脈。」 「為什麼要殺死那些人?」 「這倒不知道,弟子是聽一個路過的目擊者說的,他描述那行兇者的形象,弟子才猜測是銀龍長老,別的人恐怕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呢。」 「你看他是不是衝著我來的呢?」 「應該不會吧,他如果要為鐵燕夫婦報仇,應該直接來找師父,不該遷怒到這些不相干的人。」 「也許他是先向我示威,才故意在我回來的路上,殺死一批人。」 柳若松很謹慎地道:「那倒也很可能,魔教中人很齊心,他們對同伴受辱,認為是全教的恥辱,一定要把對方殺死為止,所以當年大家提起魔教,都談虎色變。」 「關於魔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弟子所知道極微,因為他們很神秘,外人極難得知他們的情形。」 「你要出去打聽一下,這件事的始末因果,明天給我回答。」 「這個弟子恐怕——」 「柳若松,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就是不准推托說辦不到,明天日落,如果你沒有回答,最好自己找塊風水好的地方等著我,記住,明天日落之前。」 柳若松不再說話,行了禮退了出去,到了門口,他才把丁鵬的三十六代祖宗都挖出來罵了。 十月之夜,五月之夜。陰天,有雲,天黑如墨。一所荒廢的巨宅,據說因為有狐仙棲居,所以主人以極廉的代價賣給了一對老夫婦。他們倆倒是不怕狐,草草地整理出兩間屋子將就住著。他們告訴人家,園中的確有狐,不過狐仙可憐他們年老無依,允許他們在那兒棲身。有好事者夜探廢宅,看見園中居然有美女俊男,有的只是驚鴻一瞥,接著就昏迷了過去。第二天在絕高的城樓角上,被一根麻繩高吊在旗桿上,少了一隻耳朵。從此沒人再敢去窺探那所廢宅了。 青青帶著小雲,卻悄悄地踏進了巨宅。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她,銅盔銅甲,青銅色的臉,是上次廟裡的山神。他躬身施禮時,銅片叮叮直響。 他的聲音也像是銅盆在石地上摩擦般地刺耳:「在下參見公主,公主怎麼來的?」 「我有急事來見爺爺的,你們搬的這個地方真難找,我找了好幾天,才找了來。」 山神的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中卻顯得很有感情:「公主,你不該來的,老主人已經吩咐過,不再跟你聯繫的,你已經不屬於本門。」 青青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門戶中找上我,我是絕不會來的。」 「門戶中會找上公主?這不可能吧?」 「絕對不會錯,而且還發出了爺爺的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爺爺問清楚。」 山神道:「絕無此事,老主人前幾天還再三告誡我們,要我們絕對不可去跟公主聯繫——」 「可是爺爺的金蛇令總不會是假的吧?而且傳令的是金衣使者。」 山神怔了一怔道:「真有這種事?現在的金蛇令都由屬下司管,如有這種事,我不會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什麼事情,老主人會傳金蛇令給你?」 青青道:「爺爺要殺死我的丈夫。」 山神一震道:「沒有這回事,老主人怎麼會傳出這個命令,他對丁公子最近的成就十分欣慰,覺得本門雖然日漸衰微,但本門的刀法在丁公子手中,卻也有了非凡的成就,日後本門也可以隨著丁公子的盛名而不朽。」 青青道:「銅叔叔,不騙你,金蛇令是傳給這個丫頭的,要她刺殺我的丈夫,幸好她在下手時,被我攔住了,她說是奉了爺爺的金蛇令,而且她也的確持有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爺爺來問問,究竟是什麼意思。」 山神看看小雲,目光從青銅面具中透出來,充滿了峻厲,他的聲音也突然轉為莊嚴:「小雲!是真的嗎?」 小雲瑟縮地退了一步才道:「是的。」 「是金蛇使者親自傳給你的金蛇令嗎?」 「是的,他傳下金蛇令時,交代了主人的令諭。」 「你不會認錯了人嗎?」 「不會的,婢子入門時就是由他引進的,而且婢子還跟他學過幾年功夫。」 「他果真是授給你金蛇令嗎?」 「是的,婢子已經將金蛇令交給小姐。」 青青正準備拿出來,山神道:「公主不必拿給屬下看了,金蛇令是不會錯,不過已經失去效用了。」 青青一怔道:「失去效用了?」 山神道:「前幾天金衣使者攜帶十二枚金蛇令叛門私逃,已經被屬下截住了當場格殺,金蛇令卻只追回十支,老主人惟恐有人拿了那兩支金蛇令亂傳禁令,已經通知所有的弟子,廢除了金蛇令。」 小雲失色道:「這個婢子卻不知道。」 山神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金蛇令交給的你時候,金蛇使者還沒有被殺。」 青青道:「金蛇使者會叛離本門,倒是使人難以相信,他不是一直忠心耿耿的嗎?」 山神歎了一口氣道:「但他是金獅長老的弟子,又是金老大的副壇主,金老大來找他,他只有跟著走了。」 「難道他不知道金獅長老是本門的叛徒?」 「知道又有什麼用,金老大對他恩重如山,而門戶對他卻只有峻厲的規條,兩相比較之下,他自然是傾向那一邊去了。」 青青也歎了口氣道:「本門由日正中天之勢,一下子倒了下來,四大長老,一下子就叛了三個,恐怕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吧?」 「是的,他們雖然貴為長老,卻享受不到一點特權尊嚴,犯了點過錯,仍然是要當眾受到處分。門戶這種規矩,立意是要大家提高警覺,不要犯一點過錯,立意是好的,但究竟太過嚴苛。」 青青道:「我向爺爺說過,他老人家的看法卻以為不然,他說這一規條絕不能更改,地位愈是高的人越應該謹慎自重,更不該犯錯,對三壇長老的叛離,爺爺絕不認為是門規的錯,而是他們自己德行修為都不足以當此重任,像銅叔叔,你就沒有犯一次錯。」 山神一聲長歎:「老主人立法雖嚴,然而自己也是一樣在遵守著,我記得有一年他無意中犯了錯,一樣當眾袒露上身,接受火烙之刑,我們四個人跪懇求免,他還罵了我們一頓,就是那一次,使我對老主人敬畏萬分,但是其他人就不是那麼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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