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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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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青本來已決心不開口的,此刻還是忍不住大聲問:「高漸飛怎麼會是蕭淚血的兒子?」 「你認為不可能?」 卓東來冷笑:「高漸飛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年輕人而已,一向冷酷無情的蕭淚血為什麼要救他?如果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有這種關係存在,就算有十萬個高漸飛死在蕭淚血面前,他也不會動一根手指的。」 他看著卓青,聲音又變得很溫和。 「你一定要相信我,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卓東來說:「像朱猛這樣一條鐵錚錚的好漢,怎麼可能敗在一個女人手裡?可是他敗了,敗得很慘,蕭淚血也一樣,誰能想得到他有今日?」 他忽然長長嘆息:「其實我也一樣,我又何嘗能想到將來我會敗在誰的手裡?」 這句話也許並不是實話,可是其中卻有些值得深思的哲理。 卓青忽然退了出去。 他知道現在已經到了他應該退下去的時候,因為他知道司馬超群已經來了。 他已經聽見司馬超群在說:「是的,這種事本來就是誰都想不到的。」 *** 門是開著的,司馬超群站在門口,外面是一片接近乳白色的濃霧。 他已經是個中年人,衣服和頭髮都很凌亂,經過長途奔波後,也顯得很疲倦。 可是他站在這裡的時候,看起來還是那麼高大英俊強壯,而且遠比他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在門外的濃霧和屋裡的燈光襯托下,他看來簡直就像是圖畫中的天神一樣。 這一點無疑是江湖中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就算他的武功只有現在一半好,他也必將成為一位受人讚佩尊敬的英雄。 因為他天生就是這種人。 卓東來看著他的時候,眼中也不禁露出讚賞之色。很快的站起來,為他倒了杯酒。 ——你為什麼要到洛陽去?為什麼要裝病騙我? 這些事卓東來連一個字都沒有提。 在他能感覺到司馬超群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總是會小心避免提起這一類不愉快的事。 「你一定很累了,一定急著在趕路。」卓東來說:「我本來預計你要到明後天才會回來的。」 他帶著微笑問:「洛陽那邊的天氣怎麼樣?」 司馬超群沉默著,神色好像有點奇怪,過了半天才開口:「那邊的天氣很好,比這裡好,流在街上的血也乾得很快,比這裡快得多。」 他的聲音好像也有點怪怪的,卓東來卻好像沒有感覺到。 「只要血流了出來,遲早總會乾的。」司馬說:「早一點乾,晚一點乾。其實都沒有什麼關係。「是的。」卓東來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子的。」 「世上也有很多事不是這樣子的。」 「哦?」 「人活著,遲早總要死。可是早死和晚死的分別就很大了。」司馬超群說:「如果你要殺一個人,能不能等到他死了之後才動手?」 「不能。」卓東來說:「殺人要及時,時機一過,物移人換,情況就不對了。」 他微笑舉杯:「就像喝酒一樣,喝酒也要及時,如果你把這杯酒留到以後再喝,它就會變酸的。」 「對。」司馬超群同意:「你說得對極了。你說的話好像永遠不會錯。」 他舉杯一飲而盡:「這一杯我要敬你,因為你又替我們的大鏢局打了次漂漂亮亮的勝仗。」 「你已經知道這裡的事?」 「我知道。」司馬說:「我已經回來很久,也想了很久。」 「想什麼?」 「想你。」 司馬超群的表情更奇怪:「我把這三十年來你替我做的每件事都仔細想過一遍。我越想越覺得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我實在比不上你。」 卓東來的笑容仍在臉上,卻已變得很生硬:「你為什麼要想這些事?」 司馬沒有回答這句話,卻轉過身。 「你跟我來。」他說:「我帶你去看幾個人,你看過之後就會明白的。」 *** 晨曦初露,霧色更濃。 這個小園中沒有種花,卻種著些黃芽白、豌豆青、蘿蔔、萵苣、胡瓜和韭菜。 這些蔬菜都是吳婉種的,司馬超群一向喜歡吃剛摘下的新鮮蔬菜。 所以園裡不種花,只種菜。 吳婉做的每件事都是為她的丈夫而做的,她的丈夫和他們的兩個孩子。 他們的孩子一向很乖巧,很聽話,因為吳婉從小就把他們教養得很好,從來不讓他們接觸到大人的事,也不讓他們隨便溜到外面去。 外面就是大鏢局的範圍了,那些人和那些事都不是孩子應該看到的。 這個小園和後面的一座小樓,就是吳婉和孩子生活的天地。 走到這裡,卓東來才想起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過他們了。 這是他的疏忽。 為了他和司馬之間的交情,為了大鏢局的前途,他決心以後不再提起郭莊那件事,而且對吳婉和孩子們好一點。 *** 小樓下面是廳,一間正廳和一間喝酒的花廳,這裡雖然很少有客人來,吳婉還是把這兩個廳佈置得很幽靜舒服。 樓上才是她和孩子的臥房,從她娘家陪嫁來的一個奶奶和兩個丫頭也跟她住在一起。 她的丈夫卻不住在家裡。 司馬對她很好,對孩子們也好,可是晚上卻從來不住在這裡。 天色還沒有亮。樓上並沒有燃燈,吳婉和孩子們想必還在沉睡。 ——司馬超群為什麼要帶他到這裡來看他們? 卓東來想不通。 臥房的窗子居然是開著的,乳白色的濃霧被風吹進來之後,就變成一種淡淡的死灰色,使得這間本來很幽雅的屋子變得好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陰森之意,而且非常冷,奇冷徹骨。 因為火盆早已滅了。 一向細心的女主人,為什麼不為她的孩子在火盆裡添一點火? 沒有燈,沒有火。可是有風。 從陰森森灰濛濛的霧中看過去,屋子裡彷彿有個人在隨風搖動。 吊在半空中隨風搖動。 怎麼會吊在半空中,這個人是什麼人? 卓東來的心忽然沉了下去,瞳孔忽然收縮。 他有雙經過多年刻苦訓練後而變得兀鷹般銳利的眼睛。 他已經看出了這個懸在半空中的人,而且看出這個人是用一根繩子懸在半空中的。 這個人是吳婉。 她把一根繩子打了一個死結,把這根繩子懸在樑上,再把自己的脖子套進去,把她自己打的那個死結套在自己的咽喉。 等她的兩條腿離地時,這個死結就嵌入了她的咽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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