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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十五章 巔峰

  二月二十五。

  長安。

  有燈。

  淡紫色的水晶燈罩,黃金燈,燈下有一口箱子,一口陳舊平凡的箱子。

  燈下也有人,卻不是那個沉默平凡提著這口箱子的人。

  燈下的人是卓東來。

  天還沒有亮,所以燈是燃著的,燈光正好照在他看起來比較柔和的左面半邊臉上。

  今天他這半邊臉看來簡直就像是仁慈的父親。

  一個人在對自己心滿意足的時候,對別人也會比較仁慈些的。

  現在朱猛已經在他掌握中,雄獅堂已完全瓦解崩潰,高漸飛也已死了。至少,他認為高漸飛已經死了,每一件事都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下。

  強敵已除,大權在握,江湖中再也沒有什麼人能和他一爭長短,這種情況就算最不知足的人也不能不滿意了。

  他的一生事業,無疑已到達巔峰。

  所以他沒有殺蕭淚血。

  現在蕭淚血的情況幾乎已經和那老人完全一樣,功力已完全消失,也被卓東來安排在那個幽靜的小院裡,等著卓東來去搾取他腦中的智慧和他那一筆秘密的財富。

  這些事都可以等到以後慢慢去做,卓東來一點也不著急。

  一個功力已完全消失了的殺人者,就好像一個無人理睬的垂暮妓女,是沒有什麼路可以走的,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

  他們做的行業都是人類最古老的行業,他們的悲哀也是人類最古老的悲劇。

  蕭淚血的箱子現在也已落入卓東來手裡了。

  他也知道這口箱子是世上最神秘最可怕的武器,在雄獅堂的叛徒楊堅被刺殺的那一天,他已經知道這件武器的可怕。

  他相信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來換取這件武器。

  幸好他不是那些人,他和這個世界上其他那些人都是完全不同的。

  現在箱子就擺在他面前,他連動都懶得去動它。

  因為他有另一種更可怕的武器,他的智慧就是他的武器。

  他運用他的智慧時,遠比世上任何人使用任何武器都可怕。

  ——蕭淚血雖然是天下無雙的高手,可是在他面前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朱猛雖然勇猛驃悍,雄獅堂雖然勢力強大,可他還是在舉手間就把他們擊潰了。

  他能做到這些事,因為他不但能把握著每一個機會,還能製造機會。

  在別人認為他已失敗了的時候,在最危急的情況下,他非但不會心慌意亂,反而適時製造良機擊潰強敵,反敗為勝。

  只有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長槍大斧鋼刀寶劍都只不過是匹夫的利器而已,甚至連這口箱子都一樣。

  卓青已經站在他面前等了許久,勝利的滋味就像是橄欖一樣,要細細咀嚼才能享受到它的甘美,所以卓青已經準備悄悄的退出去。

  卓東來卻忽然叫住了他,用一種很溫和的聲音說:「你也辛苦了一個晚上了,為什麼不坐下來喝杯酒?」

  「我不會喝酒。」

  「你可以學。」卓東來微笑:「要學喝酒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可是現在還不到我要學喝酒的時候。」

  「要等到什麼時候你才開始學?」卓東來的笑容已隱沒在陰影裡,「是不是要等到你能夠——」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忽然改變了話題問卓青:「你是不是已經把蕭先生安頓好了?」

  「是。」

  「你走的時候,他的情況如何?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卓青道:「他還是和剛才一樣,好像對任何事都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很好。」卓東來又露出微笑:「能夠聽天由命,盡量使自己安於現況的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這種人才能活得長。」

  卓東來的微笑中彷彿也有種尖銳如錐的思想:「有時候我覺得他有很多地方都跟我一樣,自己做不到的事,他非但不會去做,連想都不會去想。」

  他淡淡的接著道:「一個人如果總喜歡去做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就難免會死於非命,高漸飛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卓青忽然說:「高漸飛不是個很好的例子。」

  「他不是?」卓東來問:「為什麼不是?」

  「因為他還沒有死。」

  「你知道他還沒有死?」

  「我知道。」卓青說:「鄭誠在昨天黃昏時還親眼看見他提著劍出城去。」

  「鄭誠?」卓東來彷彿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你怎麼知道他真的看見了高漸飛?」

  「他一發現高漸飛的行蹤,就立刻趕回來告訴我了。」

  「你相信他的話?」

  「我相信。」

  卓東來的笑容又隱沒,聲音卻更溫和,「對!你應該相信他。如果你想要別人信任你,就一定要先讓他知道你很信任他。」

  他好像忽然發覺這句話是不該說的,立刻又改變話題問卓青。

  「你有沒有想到高漸飛會到什麼地方去?」

  「我想他一定是到紅花集那妓院去找朱猛了。」卓青說:「朱猛既然不在那裡,高漸飛一定還會回去找的,所以我並沒有叫鄭誠去盯他,只要他在長安,就在我們的掌握中。」

  卓東來又笑了,笑得更愉快。

  「現在你已經可以開始學喝酒了。」卓東來說:「你已經有資格喝酒。而且比大多數人都有資格喝酒。」

  他忽然站起來,將他一直拿著的一杯酒送到卓青面前。

  卓青立刻接過去,一飲而盡。

  酒甘甜,可是他嘴裡卻又酸又苦。

  他已經發現自己話說得太多,如果能把他剛才說的話全部收回去。他情願砍斷自己一隻手。

  卓東來卻好像完全沒有覺察到他的反應,接過他的空杯,又倒了杯酒,坐下去淺啜一口。

  「蕭淚血明明知道高漸飛是他宿命中的災禍,蕭淚血這一生從未悔約過一次,現在他已接到了契約,他為什麼不殺高漸飛?」卓東來陷入沉思:「是不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什麼特別的關係?那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忽然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眼睛裡忽然發出了光:「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只有那個老人才能確定。蕭淚血要問老人的,一定就是這件事,這件事對他一定很重要,所以老人一死,他就動了殺機,因為老人死後世上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高漸飛究竟是不是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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