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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雲龍探爪

  滿面病容的漢子身法怪異已極,有時凝重如山嶽,有時卻又輕如鴻毛,岳入雲自傲為後一輩的第一高手,此時也未免心驚。

  天赤尊者瘦長的手臂像是全然沒有骨頭似的,隨意轉變著方向,出招的部分,全是出於人們意料之外,此時他已動了真怒,但舉手投足、真氣運行間,卻自覺已不如往日的靈便。

  方才他已自知中了毒,但是他幼習瑜珈氣功密法,自信中了些許毒並無大礙,須知瑜珈密術至今仍在流傳,修習瑜珈術的苦行僧,每有科學所不能解釋之異行,有的能赤足行於炭火之上,有的能沉入水底幾日不死,有的能隨意食下烈性硫酸。

  那天赤尊者亦曾習得這種瑜珈術,只是他貪杯之心太盛,又最好色,不能潛心於其中,但他卻自恃未將一些毒藥放在心裏。

  他卻不知道無影之毒得自一代奇人毒君金一鵬,乃天下各毒之精粹,威力豈是等閒?此刻他覺得體內已有不適的現象,大驚之下出招更快,想早將這場比鬥結束,當然,他也未嘗不知道,他的對手卻並不是容易解決的呢。

  「司馬兄,依你的看法,場中比鬥的這兩人,哪個取勝的希望較大?」邱獨行低語道。司馬之又一沉吟,方待答言,岳入雲卻過來插口道:「弟子看來,這天赤尊者怕要勝了。」

  邱獨行道:「何以見得?」岳入雲道:「那面色蠟黃的漢子,此刻身形已不如先前靈便,像是真氣有些不繼的樣子。」他雙目注視場中,又道:「所以弟子有些奇怪,那面色蠟黃的漢子無論身法、招式都是弟子從未見過的高深武學,而且還身懷易筋經中縮骨術的秘傳,但從有些地方看來,他內功卻又像並不怎麼深湛,這倒的確是奇事了。」

  邱獨行微微點頭,司馬之心中也暗讚許,這岳入雲不但武功高強,智力也超人一等,看來竟還在昔日的千蛇劍客之上。

  於是他暗忖道:「這武林中百年難見的異材,的確千萬不可使之走入歧途。」心中動念間,場中群豪又是一聲驚呼。

  原來那滿面病容的漢子身形左轉,雙掌都向右方推出,中途同時又猛然一沉,指尖上挑,掌心外露,一招兩式,襲向天赤尊者,不但快如閃電,出招部位也是曼妙而驚人的。

  天赤尊者身軀一扭,待那漢子的一招堪堪落空,雙掌倏然下切,右膝卻舉了起來,腳尖隨時有踢出的可能,滿面病容的漢子撤招錯步,天赤尊者左肘突然一扭,右腿猛然踢出,右膝的關節也驀然一熱,那腿竟橫掃了出去。

  這一招更是怪到極處,滿面病容的漢子避無可避,倏然一聲清嘯,身軀冉冉而起,司馬之失色道:「天龍七式。」

  滿面病容的漢子使到這一招時,方是中原武林人士熟知的招式,群豪看得目瞪口呆,此時也低呼道:「天龍七式。」

  無論任何人,在最危急的關頭裏,自然而然的就會使出他最熟悉的武功來,這滿面病容的漢子身形起處,嘯聲未斷,倏然又轉變了個方向,潛龍升天、雲龍探爪,雙掌下削,掌心內陷,五指箕張,雙腿微微擺動,保持著身形的穩定,也增加著身形的靈便,正是天龍門的嫡傳心法。

  天赤尊者雙腿微曲,揮掌卻敵,身體卻突然起了一陣痙攣,手腳再也用不出力來,滿面病容的漢子招如迅雷,隨發已至,他竟然避不開,兩肩琵琶骨下突然一緊。

  那滿面病容的漢子再也想不到此招竟會如此輕易的得手,十指齊一用力,真氣猛提,竟硬生生將天赤尊者瘦長的身軀拋了出去。

  群豪一齊色變,隨即哄然喝起采來,誰也不知道天赤尊者致死的真正原因是因為體內毒發,卻都在驚異著名垂武林數十年、久享第一高手之譽的天赤尊者,亦傷在一個藉藉無名的滿面病容的漢子手上。

  場中的騷動持續了許久,滿面病容的漢子卻在場中發著愕,像是他自己也被自己驚嚇住了,司馬小霞此刻方透出一口氣來,看到這滿面病容的側影,心中一動,悄悄推了樂詠沙一下,道:「喂,你看看這人像誰?」樂詠沙一望,懷疑的說道:「不會吧。」心中卻也在劇烈的跳動著。

  滿面病容的漢子此刻身子站直了,不再佝僂,經過方才的一番劇鬥,他身心俱疲,額上微微沁出汗珠來,他下意識的用手拭去了,抬頭一望,司馬之和邱獨行並肩向他走來。

  他再一拭汗,卻看到司馬之臉上驚異的神色,心頭一跳,暗忖:「糟了。」伸開手掌一看,掌上都是蠟黃的顏色。

  他連忙轉身想走,司馬之卻已高興的高呼道:「賢侄,快過來。」他知道臉上所塗的黃藥已被自己拭去了,再也賴不掉,只得轉身迎了過去,笑道:「司馬老伯,好久不見了。」

  司馬小霞一把抓著樂詠沙的手,高興的叫道:「果然是他。」

  樂詠沙哎喲一聲,被抓著的手痛得叫出聲來,便罵道:「小鬼,是他就是他,你高興得這個樣子做什麼。」其實她心裏也未嘗不在深深地為他高興著。

  岳入雲見了「他」,也認得,心中大為奇怪:「半月之前,他雖已可列為武林高手,但武功比起現在來,卻是差得極遠,半月之中,他武功進境怎能如此之速,難道他遇著神仙了?」

  邱獨行側顧司馬之笑道:「司馬兄認得這位?」

  司馬之笑道:「來,來,我替兩位引見引見,這位是千蛇劍客,他的大名賢侄諒已聽到過了。」滿面病容的漢子忙笑道:「邱老前輩的大名,晚輩心儀已久了,只恨無緣拜識而已。」

  「閣下千萬別如此說,我雖然癡長幾歲,卻怎比得閣下天姿英武,邱某數十年來行走江湖,像閣下這種英才,倒的確是生平僅見,今日得見,實在是快慰生平的。」邱獨行微笑著說著,他的語調,永遠是那麼安詳而自然,讓人聽了非常舒服。

  司馬之又指著那滿面病容的漢子說道:「這位就是天龍門掌門人赤手神龍的公子雲龍白非。」

  邱獨行「哦」了一聲,問道:「令尊好嗎?」

  白非垂首道:「家父已於年前仙去了。」

  邱獨行長歎一聲,慨然道:「故人多半凋零,司馬兄,我們這般老不死的,真該收收骨頭了。」

  司馬之暗忖道:「你倒裝得真像。」

  群豪紛紛圍了過去,打量著這擊敗天赤尊者的奇人,司馬小霞跑過來,指著他鼻子道:「喂,你一聲不響的溜了,卻跑到什麼地方去學了這一身本事回來?」她這一嚷,白非臉紅到耳根,心中雖不好意思,對她的這種真情的流露,卻覺得甜甜的。

  天下男人多半有這種心理,總希望別人對他好,至於他對別人如何,那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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