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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地底之秘

  約莫又過了盞茶功夫,白非的眼睛已漸漸習慣了黑暗,在這種光線下,他雖然仍不能看得出東西,但也可模糊的辨出一些輪廓來,他極小心地圍著洞穴走了一轉,突然感覺這地洞內此刻除了他以外,再無別人,那自稱九爪龍的聾啞老人,也不知在什麼時候走了,他心裏恐懼的感覺更濃,被人關在這種墳墓一樣的洞穴裏,自己連原因都不知道,他又感到有一些冤枉和奇怪,但這些感覺總不及恐懼強烈罷了。

  他第一件要做的事,當然是設法走出去,於是他在黑暗中分辨那個出口,摸索走了上去,上面竟隱隱透著一些天光,原來入口之處竟是兩塊鐵板,鐵板上有並排的小孔,是以能透入光線和空氣,當然透入的光線很黯,空氣也是非常渾濁的。

  他記起方才那老人和他在地面上的時候,他並沒有發現地上有著鐵板,那一定是因為上頭有著蔽掩之物,而事實上,在那麼大一片荒野中,即使有一塊鐵板,也是極難被人發現的。

  他開始對這洞穴的主人有些欽佩,因為在這種地方要造成這樣一個洞穴是何等困難的事,他還不知道這個洞穴竟是憑著一人一手所建,既沒有別人幫助,也沒有任何掘洞的器具。

  若以白非此刻的功力來說,他本不難舉手破去這兩塊鐵板,但此刻他心裏又起了另一種想法,他想到洞裏那些奇怪的線條,那聾啞老人對他說的話,頓時,他覺得這洞穴雖然像墳墓一樣的死寂而黑暗,但卻有值得他留戀的地方。

  佛家說「魔由心生」,人們對任何一件事的看法,全由當事人的心情而定。自古以來,從未有一人能將人類的心理透澈的明白,白非這種心理的變化,恐怕連他自己也不能解釋。

  他剛想回頭往洞底走,哪知肘間突然接觸到一樣東西,他感覺到那絕不會是沒有生命的東西,又吃了一驚,模糊中望見那是一條人影,但方才他卻真實的感覺到洞穴中並沒有別人的。

  頓時,他身上又起了一陣慄悚,厲喝道:「你是人是鬼!」「嗖」的一掌向那人劈去,哪知那人影一晃,白非眼前一黯,又失去了那人的影子。

  白非可真有些沉不住了,又想跑出去,他這裏心中正在忐忑不定,那時眼前卻突然一亮,光線驟明,抬頭一看,那洞口的鐵板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又被人打開了。

  隨著這光的突強,白非的眼睛禁不住眨了一下,當他睜開眼睛時,那聾啞的老人又赫然站在他面前,帶著一臉和藹的笑容。

  這笑容使得白非心中的恐懼大為減少,然而卻仍禁不住奇怪這老人為何會突然出現,他哪裏知道這老人根本未曾出洞半步,白非所以看不到他的原因,僅是因為他始終跟在白非身後,而以白非那種聽覺,也不能體察到而已。

  這時候,白非的心思才會轉過來,知道人家對自己絕無惡意,若不然,自己有十個也給人家宰了,還會等到現在?

  他畢恭畢敬的向覃星低下頭去,但他對這整個事,仍然有些不瞭解的地方。

  原來九爪龍覃星性格特奇,昔年和天龍門當時的掌門人也就是將天龍門一手革新的奇人鐵龍白景反臉成仇,一怒絕裾而去,聲言自己將來若不能另立一個比天龍門強盛百倍的宗派,誓不回中原。

  哪知他遁跡塞外後,才知道事情並不如他想像般容易,心灰之下,竟在這片荒原下掘了個洞穴,滿儲乾糧,自己竟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苦研武學。

  這段日子裏,他真是受盡了苦,他一入洞穴,不等那準備半年之用的乾糧吃完,絕不出洞,但是地底陰濕,那些乾糧怎能放那麼久?因此他一年之內倒有十個月是在吃著已發霉腐壞的糧食。

  他內力本有根基,吃著這些常人不能吃的苦,起初還好,可是到後來身體卻漸弱,這種大自然侵蝕的力量,絕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直到後來他失去聽覺,喉嚨也啞了,可是他卻由此探究到武學中最深奧的原理,只是有些地方他已沒有足夠的精力將這些原理放入真正動手時的武功裏去。

  他在這窮荒之地一呆數十年,昔日的傲骨雄志,早就被消磨得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武林之中代出新人,上一輩的人就每多是因為自己壯志消磨而讓下一輩的去爭一日之短長。

  他在地穴壁上所畫的線條,就是武學之中原理的演變,只是那些線條雖極為繁複,但卻僅僅是一個象徵式的形象而已,若非天資絕高的人,又怎能體會得出來?覃星之所以看中白非,除了天龍門的淵源外,也是看出他有著絕高的智慧。

  覃星將這些告訴白非之後,白非不禁竊喜自己的遇合,對那些線條,他雖只匆匆看了幾眼,但他確信像九爪龍覃星這樣的武林奇人,他所重視的東西必定不會差的。

  覃星又寫道:「這類武學的絕奧原理能否領悟,完全要看你的造化,幾時能領悟,也不能斷言,你且在這裏暫住一個時期,別的事也都暫且放下——」寫到這裏,他含有得意的一笑,原來他已將白非與石慧的事全看在眼裏。

  白非臉一紅,心裏卻不禁泛出一種難言的滋味,任何一個初嘗愛情滋味的人,驟然離別愛侶,心情之苦,是難以描述的。

  但是他終究靦腆得很,怎好意思說出來?覃星望著他的臉一笑,這年輕人的心事,飽經世故的他怎會看不出來?

  於是他寫道:「等天亮的時候,你去看看她也未嘗不可。」他手指一停,望了白非一眼,看到他臉上露出的那種害羞而又高興的笑,又接著寫道:「只是你和她說完了話,可立刻要回來,這種武學之道,你在研習時切切不可想別的心事。」

  白非肅然答應了,九爪龍微微一笑,多年的心事至此方了,他當然高興得很,站起身來,望了這極可能繼承他衣缽的年輕人幾眼,飄然出洞去了。

  白非等到曙光大現,才走出洞去,依著方才來的方向,剛走了兩步,猛然憶起回來時可能找不到這洞穴了,正想作一個記號,驀然又想及方才覃星來,時為何要在地上彎曲行走的理由,低頭一望,發現每隔丈餘,地上就嵌著一粒圓徑寸許的彈丸,方才覃星就是依著這些彈丸行走的,心中恍然,對覃星那種在黑夜中仍能明察秋毫的眼力,不禁更為佩服。

  他剛回到土牆內的屋宇,覃星已迎了出來,告訴他石慧走了,並指給他石慧去時的方向,也立刻跟蹤而去,哪知在那小鎮上,他看到一事幾乎使他氣死。

  原來他到那小鎮的時候,第一眼觸入他眼簾的就是石慧正和一男子極為親熱的談著話,他當然不會知道那男子是石慧的父親,頓時眼前發花,幾乎要吐血,嫉妒乃是人類的天性,這種天性在一個男子深愛著一個女子時表現得尤為強烈。

  他立刻掉頭而去,發誓以後再也不要見到她,他氣憤的暗忖:「這種女子就是死了,也沒有值得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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