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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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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聾且啞 上面的風很大,兩人都有些寒意,白非想伸過臂膀去摟住她,但是又不敢,石慧想靠在他的身上,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白非垂著頭道:「以前你對我那種冷冰冰的樣子,我心裏好難受,後來——後來我又以為你在那土窯裏被黃土——」 「你以為我那麼呆呀!」石慧嬌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以為我死了的時候哭了沒有?」 白非訥訥的答不出話來,因為他雖然難受,卻委實沒有哭過,石慧瞪著眼睛望著他,忽然又一笑道:「站著幹什麼,坐下來好不好?」兩人緊緊地偎在一起,風再大,他們也不在乎了。 這時天地間任何事都不再能闖入他們的腦海中去,彼此心中除了對方之外,也不再有任何人的影子存在。 驀然,一聲輕笑自他們背後發出,白非、石慧大驚,倏然分開,回頭一望,白非看到一個渾身純白的女子站在那裏,衣衫飄然隨風而舞,面上也掛著一塊白巾,除了眼睛外,再也看不到別的。 他家學淵源,武功已得真傳,但這人來到他身後他還不知道,他如何不驚,這人在夜色中望之如仙,又好像鬼魅似的,他方在驚懼之間,哪知石慧已一頭撲進那女子懷裏。 那女子竟也一把摟著石慧,笑駡道:「好呀,我到處找不著你,原來你卻躲到這裏來了。」語聲中充滿了柔情蜜意。 石慧只是笑著,一句話也不說,那女子在布巾後的眼睛轉到白非身上,笑笑道:「喂,你是誰呀?你幾時認得我女兒的?」 白非又是一驚,暗忖道:「原來這就是二十年前令江湖中人聞而色變的無影人。」仔細看了她兩眼,又忖道:「可是誰也不會相信這瘦怯怯的女子竟是武林中的魔頭。」 石慧在她母親懷中嗯了一聲,撒嬌道:「媽問他幹什麼?」 丁伶笑道:「我連問都不許問一下呀?」語氣輕柔,哪裏是一個江湖上以毒著稱的人說話的口吻? 「晚輩白非。」白非不敢不恭敬的回答著,但說到這裏,他卻再也接不下去,丁伶哦了一聲,目光又在他身上轉了幾轉,笑道:「果然是個英俊少年。」白非玉面微紅,垂下頭去。 丁伶又笑了兩聲,突然拉著石慧走到一旁,道:「你過來,我有話問你。」白非見她兩人輕聲說了半天,她們說話的聲音極小,白非也沒有聽清楚,心中忐忑不定,以為在說著自己。 突然,他彷彿聽到丁伶重重哼了一聲,他心裏也不禁一跳,哪知丁伶身形一動,竟躍了下去,一條白色的人影,宛如一隻純白的鴿子,在黑暗中晃眼便消失了,石慧愕愕走了過來,他忙著急問道:「你的母親怎麼突然生氣了?」 「瞧你急成這副樣子。」石慧笑道:「我媽又不是在生你的氣。」 白非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說道:「我們再坐一會兒吧。」 石慧暗笑道:「我不要,我累死了,要睡覺。」 白非失望的看著她,她一笑又道:「以後日子長得很,你要看我,我就天天讓你看個夠。」白非心中又是一甜,不再說話了。 這土牆上去雖難,下來卻不難,但畢竟太高,他兩人接到地面時,仍不免發出一些聲音來,他們身形卻並未停留,向那矮牆內掠去。 黑暗中立著那為他們開門的聾啞老人,頗為注意的看著白非的身形,臉上帶著一臉迷茫之色,彷彿心中有著什麼難解的問題似的。 他絕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是以白非和石慧根本沒有看到,這聾啞老人在陰影中站了許久,緩步走了開去,其實不但白非和石慧不會注意到他,這世上又有誰會注意到這既聾且啞的老人呢? 白非回到房裏的時候,是安詳而愉快的,他關好窗子,但是一顆心卻遠遠飛到窗戶外面去了。 雖然他很累,但卻絲毫沒有一點兒睡意,這也許是心情太興奮的緣故,他坐到椅上,將壺中的冷茶倒了半杯,但卻並不喝,只是注視著那杯面尚未平復水的漣漪發愕。 突然,窗外有人在輕輕敲著窗子,他的心情又一陣緊張,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了,高興的暗忖:「難道她又來找我了?」連話都來不及說,右手一支窗戶。 這次他不再有任何顧慮,身形猛的一拔,竟往上拔了三丈,雙臂翅張,兩條腿在空中猛一伸曲,像蒼鷹般的又往上拔了丈餘。 他一伸手,反搭住土牆的牆頭,身軀借勢往上一翻,便站到土牆上,掃目四望,那人影卻又在土牆下向他招手了。 白非心裏越發疑惑,這人影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將自己引開?難道是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的企圖嗎? 這答案幾乎是肯定的,他暗忖:「這人影一定是要對我不利,否則他將我引出去幹什麼,這人影武功極高!我萬萬還不是他的對手。」他有些氣餒,但那人影仍在下面向他頻頻招手,他少年的氣血直往上湧,再也顧不得利害,縱身向下躍去。 那人影始終在他前面不遠,但饒是他使盡身法,還是追他不上。 白非心裏越來越急躁,但在這種情形下,急躁又有什麼用,他根本猜不透人家對他到底是何用心,這人的輕功遠遠在他之上,他追不到,自然也無法詢問人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一片似乎看不到邊際的土原,那人影奇怪的是並不一直往前跑,卻在這片土原上繞圈子,漸漸,白非的真氣有點接不上來。 但此刻情形勢如騎虎,叫他放手一走,他卻有些不甘心。 那人身法異常快,是以雖然繞了許多個圈子,時間卻不長,白非心裏正考慮著應付這件事的方法,哪知那人影卻倏然停了下來。 那人影這一停下來,倒真把白非給怔住了,身形也緩緩停了下來,腦中轉著念頭,忖道:「方才我追了那麼久,他都在前面逗引,現在怎的卻停下來了,這人到底是誰?有何用意呢?」他極力前望,想看看那人到底是誰。 但是夜色太濃,饒是他目力佳於常人,也只能看到那人隱綽綽一個人影,面貌根本無法看出來。 這樣兩人雖是隔著一段距離,但卻是面對面地站了許久,那人影動也不動,也不再向他招手,他心裏有些不耐,終於移動了腳步,向前走去。 隨著夜色之濃,風也越來越大,白非不得不微微瞇起眼睛來,因為他怕那被風吹起來的塵土吹到他眼睛裏去。 這麼樣的距離,他如施展輕功來,何消一個起落就到了,但此時他一步步的走著,卻彷彿很遠,同時,他心裏也不免有些緊張,因為這人影的行動太過詭異,是友是敵,現在也不知道,白非心中有數,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對手,若這人對自己懷著惡意,那自己今日可絕討不了好去,而照目前的情形看來,這人影對自己卻是懷著惡意的成分居多。 因此他每跨一步,心情也就隨著緊張一分,腳下似乎帶著千鈞之物,說不出的那麼沉重,等他看清那人影,他卻禁不住驚喚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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