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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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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奴道:「她就算不想再活,也得先將人放出——」 王風正要問將什麼人放出,血奴已伏在他懷中痛哭起來。 她本來是一個很堅強的女孩子,現在卻變得春草一樣纖弱。 多少辛酸,多少悲哀,多少痛苦,都盡在這一哭之中。 王風卻給她哭得亂了手腳。 對付敵人他很有辦法,對付女孩子他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雖說是個鐵漢,卻不是真的用鐵打的。 他渾身上下,唯一用鐵打的就只有他那支短劍。 他的心事實也並不狠。 現在他更連心都亂了。 他很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連他的口才現在都已變得笨拙。 血奴哭得更傷心。 女孩子在一個自己可以信賴的男人的懷中除非不哭,一哭往往都可以哭上相當時候。 王風輕撫著血奴的秀髮,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很能安慰人的話。 只可惜他這句話要出口的時候已經不是時候了。 血奴的哭聲已然停下,昏倒在他的懷中。 王風苦笑。 他只有苦笑。 石室又靜寂下來。 只是這一次的靜寂中,多了一股憂傷的氣氛。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了腳步聲。 很輕的腳步聲,竟是從石室外傳來。 這莊院之中難道還有活人?不是活人又是什麼東西? 他打了一個冷顫。 ▼第二十六回 魔由心生 腳步聲就在門外停下。 誰? 王風的右手,不覺已握住了那支短劍的劍柄。 腳步聲只一停又響起,走入了這一片碧綠色之中。 王風的眼睛一瞇又睜開,他已看清楚了腳步聲的主人。 不是什麼東西,是人! 一個穿紅衣的小姑娘,那一雙眸子本來黑如點漆,在這石屋之中卻變成詭異的碧綠。 她粉紅的臉龐亦碧綠,但看來,仍只得十四五歲。 王風卻知道她今年至少已有三十五六,現在他所看到的臉龐只是一個面具。 他更知道這個紅衣小姑娘在繡花方面僅次於錢塘顧小妹,繡瞎子的本領卻是天下第一。 只兩針,她就能繡出一個瞎子來。 這個紅衣小姑娘自然就是韋七娘。 神針韋七娘。 韋七娘原來未死! 方纔她到底去了什麼地方?現在她為什麼又會走來這裡? 王風奇怪的望著她。 韋七娘同樣奇怪,再一次收住腳步。 她顯然也想不到竟會在這裡遇上王風。 王風鬆開了握住劍柄的右手,揮手招呼道:「韋大姐,血奴在這裡!」 韋七娘又是一怔,終於舉步走過來,道:「你們怎會在這裡?」 她的語聲非常奇怪。 這本來就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就連王風自己,先前又何嘗意料到竟會走來這裡。 他歎了一口氣,道:「這說來話長,你又怎會找來?」 韋七娘道:「我在上面廳堂的照壁看到有扇暗門打開,所以走進來一看究竟。」 王風「哦」一聲,又問道:「方纔你去了什麼地方?」 韋七娘道:「趁亂到處搜查一下。」 王風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搜查什麼?」 韋七娘想了想才回答:「一個人!」 王風追問道:「誰?」 韋七娘沉默了下去。 王風盯著她,問道:「是不是不能讓我知道?」 韋七娘仍然沉默。 王風歎了一口氣,正想轉過話題,韋七娘已回盯著他。 她的眼中充滿了悲哀。 無言的悲哀,豈非更動人心腸了。 王風又歎了一口氣,道:「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強迫你。」 韋七娘仍然盯著他,終於開口說道:「魔王!」 王風脫口道:「你說誰?」 「魔王!」韋七娘重複這兩個字,悲哀的眼瞳突然流出了眼淚。 晶瑩的眼淚,碧綠的火光中閃爍著碧綠的光芒。 王風不覺看著韋七娘的眼睛。 他沒有再問,是不是他知道韋七娘既然說出她在找尋的是什麼,就一定還會告訴他更多的話? 韋七娘卻沒有再說什麼,滿眼都是淚光。 碧綠色的淚光。 悲哀的眼神,晶瑩的眼淚。 王風看得心都快碎了。 淚光閃動,眼睛卻並沒有變化,一眨也不眨。 瞳孔也一動不動,彷彿已凝結。 一樣點漆的眼瞳,碧綠的火光照耀下亦已碧綠,貓眼般閃光。 這貓眼也似的瞳孔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王風一直在看著韋七娘的眼睛,他當然亦看到現在出現韋七娘的眼瞳之中的這個人。 眼睛有多大?眼瞳有多大? 出現在眼瞳中的人又有多大? 韋七娘眼瞳中本來就只有他與血奴的倒影,現在這個人出現,他與血奴的倒影便消失不見。 以他目光的銳利,也不能看清楚他自己與血奴的倒影,可是現在這個人,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紫金白玉冠,英俊而溫和,這個人不就是鸚鵡樓血奴房中那幅魔畫之上所畫著的那個年輕人? 十萬妖魔群向他膜拜,血鸚鵡展翼向他飛投。 魔中之魔,諸魔之王。 魔王! 「魔王!」王風一聲呻吟。 出現在韋七娘眼瞳中的人像本人,如果不是在他的身左側,就應該在他的身右邊。 他左顧右盼。 在他的左右都沒有人。 他再看韋七娘的眼睛,那個年輕的魔王赫然正從韋七娘的眼瞳中飄來。 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王風目瞪口呆,整個人彷彿變成一個木偶。 幾分長短的一個人逐漸變大,增長。 韋七娘的一張臉幾乎同時在浮動,就像是煙,就像是霧。 不過一剎那,韋七娘整個人都煙霧一樣散開,消失。 她眼瞳中走出來的那個年輕的魔王這剎那卻已足足有七尺。 他正站立在韋七娘方才站立的地方。 王風終於看清楚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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