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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血奴說道:「真正的俠客,正直勇敢的俠客。」她的語聲忽變興奮,接著道:「誰認識這種朋友,都不會後悔,他會為朋友賣命,卻絕不會出賣朋友。」

  李大娘道:「你是說他對於鸚鵡的事情是完全不知道的了?」

  血奴肯定的點頭,道:「因為我已經試探過他。」

  李大娘不由地笑了,笑著道:「這也就是說,這個人如果不是瘋子就是笨蛋,如果不是笨蛋就是糊塗蟲。」

  血奴閉上了嘴巴。

  李大娘接道:「只有瘋子才會這樣賣命,只有笨蛋才會這樣被騙,只有糊塗蟲才會這樣被人利用。」

  王風不禁又苦笑。

  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瘋子,是笨蛋,抑或是一個糊塗蟲。

  李大娘又道:「無論他是什麼也不要緊,只要他不是為了鸚鵡的事情而來,我就放心。」她歎息一聲,又道:「落到這個地步已經夠危險的了,如果他也是,現在闖進來,你叫我如何是好。」

  血奴又道:「就算他也是現在闖進來,以他的為人,相信亦不會將你怎樣。」

  李大娘道:「你認識他才不過幾天,這你知道他的為人?」

  血奴冷冷說道:「沒有人叫你相信我的說話。」

  李大娘並不在乎血奴說話的態度,笑問道:「你是否因為看見他人長的老實所以那麼說話?」

  血奴不作聲。

  李大娘笑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常笑這個人你見過的了,表面上看來他豈非和藹可親,可是他的心又是怎樣惡毒?」

  血奴道:「例外的人當然是有的,何必說常笑,就拿你自己來說豈非已經足夠?」

  李大娘若無其事的道:「所以你怎能說得那麼肯定?」

  血奴又不作聲。

  李大娘自語地道:「但無論如何,拿他們兩人來比較,我也是認為常笑危險得多。」她不覺歎一口氣道:「這個活閻王也的確有幾下,毒既毒不倒,王風瘋狂之下追殺,亦被他躲開,就連我埋伏在那座小樓之外的三把刀追上去,也死在他手下。」

  血奴脫口道:「他現在哪裡去了?」

  李大娘道:「不清楚,只知道已不在這地方。」

  血奴道:「你怎會知道。」

  李大娘道:「這地方並不大,到處都有我的人。」

  血奴道:「武三爺那裡也有?」

  李大娘道:「也有。」

  血奴「哦」一聲,道:「這就奇怪了,你在武三爺那裡的人居然完全不知道武三爺要對你採取行動,預先通知你一聲。」

  李大娘道:「武三爺本就是一條老狐狸,他準備怎樣,事先只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出發之時才肯透露,其時我的人縱想給我通知,也已來不及了。」她冷笑,又道:「只可惜他雖然出其不意,到頭來還是全軍覆沒。」

  血奴淡淡道:「你這邊好像也差不多。」

  李大娘沒有否認。

  血奴道:「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他如果不是那麼心急,應該可以做一個得利的漁人,不過現在來,也仍然還有機會。」

  李大娘冷冷的說道:「他還敢留在這個地方。」

  血奴道:「哦?」

  李大娘道:「他就像是隻螃蟹,十三個官差便是他的爪螯,沒有了爪螯的螃蟹非獨不能橫行霸道,簡直已不知怎辦了。」

  血奴道:「我看就不像了。」

  李大娘道:「的確是有些不像,否則他就死定了,他現在卻還能逃得動。」

  血奴道:「以他的武功,對付你相信還不成問題。」

  李大娘道:「只可惜他並不知道這裡會變成這個樣子。」

  血奴道:「他遲早總會回來。」

  李大娘道:「這個理所當然,他再來之時,甚至已有足夠的能力將這個莊院夷為平地,他也一定會這樣做的。」

  血奴道:「憑他的身份,的確可以調動附近的官兵殺奔平安鎮,官府的力量,自然不是這個小小的莊院所能抵抗。」

  李大娘道:「好在他最快也要七八天之後才能再來。」

  血奴道:「哦?」

  李大娘道:「這附近數百里,官階最高一個官,你應該知道是哪一個?」

  血奴道:「安子豪。」

  李大娘冷聲道:「他這個驛丞,手下只得兩把刀。」

  血奴道:「兩把刀的力量雖然單薄一點,也不是全無作用。」

  李大娘道:「對我們來說卻是,在常笑眼中更加微不足道,他十三個手下死在這裡,再來之時,我看他就算不帶來一千三百個,最少也帶來一千個官兵。」

  血奴並不懷疑李大娘的說話。

  李大娘笑接道:「即使一萬三千個官兵也不要緊,哪怕徵集一百個官兵,他也要走出百里之外,到他將人帶到,我離開這裡少說也已有二百早。」

  血奴道:「你真的準備完全放棄這個莊院了?」

  李大娘道:「在知道常笑要來這個地方之時,我已有這個打算。」她轉問血奴:「你可知他會找來這個地方?」

  血奴道:「不知道。」

  李大娘道:「我也不知道,但毫無疑問,事情已經出了一個很大的漏洞,現在才來彌補這個漏洞已經來不及,這個地方已不再成秘密,已不能繼續住下去。」她微喟,又道:「我本以為將他們完全消滅就可以保存這個秘密,可是現在再細心一想,根本行不通。」

  血奴道:「是不是因為常笑走脫?」

  李大娘道:「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血奴道:「還有的一部分呢?」

  李大娘道:「常笑這個人雖說好大喜功,尚不欠審慎,絕不會孤軍犯險,來這裡之前是必早已有所安排,即使連他也死在這裡,其後一定還有人前來追窮,這裡儘管四面荒涼,官府方面幾已完全放北,要管起來仍是可以管得到,所以只有離開才是辦法。」

  血奴忽然道:「我雖然厭惡你這個人,有時卻又不能不佩服——」

  李大娘道:「你佩服我什麼?」

  血奴道:「經過幾年的擴建修飾,這個莊院已不止只具規模,你居然能夠將它放棄,好像這種胸襟,對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是罕見的了。」

  李大娘道:「不放棄無疑就是等死,我只不過珍惜自己的生命。」

  血奴搖搖頭,不再說什麼。

  李大娘輕移蓮步,說道:「要收拾的東西,我都已收拾妥當,你現在最好去替我準備車馬。」

  血奴一怔,道:「現在就走?」

  李大娘正色道:「現在就走!」

  「要不要我來幫忙一下?」

  一個聲音突然從廳堂中響了起來。

  陰陰森森的聲音,縹縹緲緲地浮游空中,好像從陷阱下升起,又好像從天而降。

  這到底是人的聲音還是鬼魂的呼喚?

  在這個廳堂之中死的人已經不少,如果全都變成了鬼魂出現,那還得了?

  燈光已又暗了很多,這聲音一響起,周圍更變得陰森。

  李大娘移動的腳步立時停下。她張目四顧,連聲音的方向都抓不住。

  面色雖然未變,她的眼色已先亂了。

  血奴亦目瞪口呆。

  發直的眼瞳之中,隱約有一絲疑懼。

  那聲音在她聽來,並不很陌生,彷彿曾經在什麼地方聽過,但一時之間,她卻又想不起來。

  說話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王風?

  她忽然想起了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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