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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星月照不到水面,荷塘的四面更植滿了樹木,再加上高牆三丈,月在高牆之外,整個荷塘就裹在黑暗中。

  王風瞇起了眼瞳,一直到眼瞳習慣了這種黑暗,才放目打量當前環境。

  他的頭剛偏往左邊,一大滴濕膩膩的東西就湧到他面上。

  那絕不是水珠給人的感受。

  王風下意識伸手抹去,著手是黏液的感覺,他還未將那隻手移近眼前,已嗅到血腥。

  「血!」他霍地抬頭,立時看見一隻手從頭上的一塊荷葉上伸出。

  手的五指勾曲,指縫間凝著血,只是腕以下的一截伸出荷葉之外。

  手完全僵硬,這隻手的主人似乎並不像活人。

  荷葉並不大,無論是死人抑或活人,應該都沒有可能置身其上。

  這隻手的主人如果不是死人,輕功一定很不錯,如果是死人,他的身子只怕沒有幾斤重。

  王風伸手抓向那隻手。

  他只想先弄清楚這隻手到底是死人的手還是活人的手。

  冰冷的手,沒有絲毫溫暖。

  手指才沾上,那隻手就從荷葉上掉下,掉入王風面前的水裡。

  一隻斷手!

  王風立時覺得如同浸身冰水之中。

  他雙手捧起了滿滿的一兜水,胡亂往面上抹下,涉水趕緊奔往塘邊。

  斷手的主人也正在塘邊的一棵樹下,雪白的衣衫染滿鮮血,一把刺目般的彎刀嵌在他的心胸上。

  這種刀王風並不陌生。

  血奴房中,照壁所畫的魔王十萬歲壽誕群魔聚集,奇濃嘉嘉普的那幅壁畫對於這種刀已描畫的非常清楚。

  群魔割破中指,滴血化鸚鵡所用的正是這種刀。

  王風亦親眼見過這種刀一次。

  那一次他幾乎被這種刀削成了兩邊。

  刀鋒入了白衣人的心胸,刀柄握在一個黑衣人的手上。

  高高瘦瘦的黑衣人,那一身裝束與那一次李大娘派去殺王風的刺客一模一樣。

  黑衣人亦已倒在地上,他右手緊握魔刀,左手反扼住了另一個白衣人的咽喉。

  手指深陷在肌肉之內,那個白衣人的咽喉已被他扼斷,可是白衣人手中的鋒刀亦已砍入了他的後心。

  在他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個白衣人,半邊身子鮮血濕透。

  他力殺三人,自己亦死在其中一人的刀鋒之下。

  王風呆呆的望著地上四具屍體,一臉的困惑。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武三爺與李大娘莫非已經拼上了?

  莊院中已沒有搏鬥聲,四個白衣人守在莊院的大門外,這一戰顯然已經結束,白衣人一方已經控制了整個莊院?

  白衣人如果是武三爺的手下,這一戰武三爺無疑已經取得勝利。

  王風呆了一會,不由自主的舉步走前去。

  花樹假山交錯,小徑縱橫,迷濛夜色中,簡直八陣圖也似。

  他用大的那柄鑰,打開鐵門之時,本來打算先去地圖上所畫的那幢打了紅色交叉,旁邊還寫上血奴兩字的小樓,可是衝入了池塘給那條斷臂一驚,再看到那些屍體,就只想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他更連方向都摸不清,想找到那幢小樓都難。

  走不了一會,他又見到了幾具屍體,倒在花叢中。

  屍體中只有一個黑衣人,一身衣服浴血碎裂。

  再前不遠,又是屍體。

  這一戰何等慘烈。

  王風的腳步不由加快。

  風在吹。

  今夜風更急。

  風吹送血腥。

  整座莊院就像是浸在血中。

  院中的秋蟲似都被血噎住了咽喉。

  沒有蟲聲,只有風吹落葉,蕭蕭聲響。

  這秋聲更蕭瑟,更蒼涼。

  秋葉一片片,蕭蕭曲檻前,飄飄石階邊。

  白玉般的三重石階盡處,一座大堂。

  大堂中燈火通明,光如白晝。

  幾個白衣大漢一手掌燈,一手握刀,逡巡在大堂門外。

  雪白的衣衫之上鮮血斑駁,刀與燈輝映,刀光中閃著血光。

  他們的眼瞳亦仿如噬血,四下搜索,似乎意猶未盡。

  他們並沒有發現王風。

  王風往燈光盛處走來,這裡正是燈光最盛之處。

  他的身軀輕捷如狸貓,花叢中穿插,繞過大堂的側面,看準了機會,竄近大堂廊外,一條柱邊,那些白衣大漢回到這邊之時,他人已在瓦面之上。

  他用劍小心翼翼的撬開了一塊瓦片。

  往下一望,並不怎樣的光亮。

  瓦面的下面還有一層承塵,通花的承塵。

  燈光到了承塵已微弱,穿過花孔後更淡。

  王風繼續將瓦片撬開。

  每一塊瓦片他都一旁小心放好,只因為一掉下去,一定驚動下面的人。

  到了瓦面的開口足夠進入,他的人就如游魚一樣滑下。

  他盡量將身子放輕,雙手在前頭,試過了,整個身子才放盡。

  一些聲響也沒有,他已很小心。

  那些承塵竟也承得住他的身子。

  他伏在承塵之上,眼從花孔中望下,整個大堂都幾乎盡入眼簾。

  名副其實的那的確是一個大堂。

  堂中的陳設有如王侯府邸,燈光照耀下更是華麗。

  每一樣東西居然都還完整。

  武三爺看來也仍完整。

  他已換過了一套白袍,上面鮮血點滴,卻並無裂口。

  那些血都是他殺人時,死在他手下的人吐濺到他身上。

  他的身子標槍似挺直,雙手握拳,目光如電,束在頭頂那疏落的一頭白髮已經打散。

  風穿窗而入,白髮飄飛,使他看來更顯得剽悍。

  他本來看來像隻狐狸,現在卻像條猛獅。

  就算他們已不能站穩,武三爺亦不在乎。

  更未起,他與一眾手下已控制了莊院的外圍。

  一到了開更,他就帶著那一眾手下衝入莊院。

  這一戰結束,他帶來的六十個手下雖然已剩不到三十個,李大娘手下卻傷亡殆盡,活著的現在似乎都已被他困在這大堂正中。

  左右的窗下各有他的兩個手下,堂後的左右通道各有兩個,連帶他的左右,四個計算在內,單就這大堂,他這邊已有十三個人。

  對方卻只有五個。

  五個都是女人。

  收拾這五個女人他自信一個人就亦足夠,何況他的十二個手下之中,最少有一半仍是生龍活虎般。

  強弱懸殊,這一仗簡直不必再打下去。

  所以也怪不得他這樣子神氣。

  對方居然也並無驚懼之色。

  五個女人安安詳詳的坐在大堂正中,絲毫驚懼之色也沒有。

  兩個左,兩個右,一個在當中。

  蒼白的燈光照耀下,左右四個人仍是紅紅的一張臉。

  她們的年紀都已不輕,卻應了那句老話。

  ——年已花信,風韻猶存。

  她們的身材也很窈窕,很動人。

  一個女人樣子夠漂亮,身材夠動人,即使年紀大一點亦無多大的影響。

  好像武三爺這種男人,成熟的女人對他更具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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