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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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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更不好意思跟去。 在這裡於是就只剩下林平一個人。 在這種環境之下,身旁有一個活人總比連一個活人也沒有好。 張鐵一離開,林平就慌了。 他忽然覺得這店堂又冷了幾分。 少了一個活人,鬼氣自然相應重了。 他的額上卻有汗。 冷汗。 也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聲微弱的歎息。 聲音是從他身後傳來,他沒有回頭,面容卻一寬,道:「這麼快?」 話一出口,他的面色就變了。 張鐵才出去,沒有理由這麼快回來。 張鐵的腳步也沒有這麼輕。 他根本就沒有聽到腳步聲。 「誰?」一聲輕叱,他急忙回頭。 這一動,他就發覺自己的脖子已不能扭動,一雙冰冷的手已從後面伸來,扼住了他的脖子。 那簡直不像是人的手。 不是人又是什麼? 鬼?殭屍? 林平面都青了,脫口一聲慘呼。 店堂後面的院子非常陰森。 沒有燈,只有天邊的一彎新月斜照下暗淡的光芒。 沒有燈的地方本來就已陰森的了,何況這院子當中還植著一株白楊? 白楊樹高葉大,風一吹就沙沙作響,是秋樹中最令人蕭瑟一種,亦是蕭瑟秋聲的代表。 院子裡的西風此際正急。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煞人。 在這個院子,這個時候,又豈只愁煞人,簡直已嚇煞人。 張鐵心膽都寒了。 他的名字雖有一個鐵字,在他的身上,卻只有一樣東西是鐵打的。 他的刀。 刀鋒雖未出鞘,刀柄已在他的手中。 在這個地方,無論在做著什麼,他都絕不會讓那把刀離開他的手。 刀有殺氣,一刀在手,據講連鬼神都要讓三分。他一手握刀,一手正要拉開褲子,就聽到林平那一聲淒厲已極的慘呼。 他的一張臉立時白了,刀嗆啷出鞘,慌忙奔回。 店堂中冷霧更濃,燈光濃霧中更黯淡。 林平已倒在地上。 他整張面龐都已扭曲,一臉驚懼之色。 這驚懼之色,你說有多強烈就有多強烈。 他的眼睜大,眼珠已凝結。 死人的眼瞳根本就再沒有變化。 看樣子他竟是給嚇死的。 他的身上並沒有血,身上衣服卻已萎縮,整個身子都在散發著迷濛的白煙。 絕不是風吹入來的冷霧,也絕不是死氣。 死氣無色,冷霧通常只帶著夜間的木葉清香,這白煙卻飄著刺鼻的惡臭。 迷濛的白煙之中,林平外面的肌膚竟是在銷蝕。 只不過剎那,他的手已不像人的手,他的面龐也已不再像人的面龐。 肌肉銷蝕,現出了骨頭,連骨頭都開始銷蝕。 風吹過,骨肉散成了飛灰,散入冷霧中。 張鐵死盯著林平的屍體,一個身子僵住在那裡,他的手已冰冷,甚至他的心都已冰冷,冷霧彷彿已結成尖針刺入他的心深處。 他奔回來的時候,店堂中並沒有人。 現在也沒有,但不知怎的,他總覺得是有人存在,並且已待在身後。 他突然回頭。 在他的身後,果然站著一個人。 他只是突然驚覺,完全不知那個人什麼時候來到了身後。 那個人簡直就像是冥府中放出來的幽靈。 事實上,那個人的確已死了七八天,已沒有可能是一個人,卻只怕還沒有到冥府報到。 這兩天他還在人間徘徊。 他還是一具殭屍。 冷漠的臉龐,殘酷的眼神。 站在張鐵身後的那個赫然是鐵恨。 「鐵手無情」鐵恨! 他的面容如生,一個身子仍標槍般挺直。 殭屍的身子本來就挺直,直得很。 殭屍的臉龐,你知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突然看到死板板的一張殭屍臉龐,你又害不害怕? 「鐵都頭!」 張鐵失聲驚呼,一張臉剎那死白。 他驚呼的聲音很奇怪,完全不像是他本來的聲音。 他面上的表情更奇怪,就像是一個人突然見到鬼一樣。 他事實見鬼。 鐵恨彷彿沒有聽到,面上完全沒有表情,雙腳一跳,跳到了張鐵的面前。 張鐵一聲怪叫,忙舉起手中刀。 死在他這把刀之下已有不少人,刀上已有了殺氣。殭屍不會死,卻可能倒在刀的殺氣之下。只可惜他的刀還未舉起,鐵恨雙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鐵手本已無情,變了殭屍更不會留情了。 「殭屍——」張鐵嘶聲慘呼未絕,語聲便已被扼斷,舌頭卻被扼了出來。 他的眼也死魚一樣突出。 一股腥臭的氣味突然在他胯下湧出,他的一條褲子已全都濕了。 鐵恨這才鬆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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