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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城璧才緩緩道:「這件事只怕是我們誤會了,我相信內人說的話絕不會假。」

  他聲音仍是那麼平靜,那麼溫柔。

  屠嘯天慢慢地點著頭,喃喃道:「一定是誤會了,一定——」

  趙無極也在不停的點頭,忽然長身而起,笑道:「嫂夫人旅途勞頓,在下等先告辭,明日再為嫂夫人接風。」

  海靈子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揖到地,第一個走了出去。

  只有司徒中平還是安坐不動。

  此人果然不愧是「穩如泰山」,等趙無極、屠嘯天、海靈子三個人都走了出去,他才沉聲道:「厲兄且慢走一步。」

  厲剛的嘴雖仍閉著,腳步已停下。

  司徒中平緩緩說道:「這件事若不是蕭十一郎做的,別的事就也可能都不是他做的,這次我們冤枉了他,別的事也可能冤枉了他。」

  這句話聽在沈璧君耳裡,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感激。

  她知道司徒中平的出身只不過是鏢局中的一個趟子手,能爬上今日的地位,並不容易。

  是以他平日一向小心翼翼,很少開口,唯恐多言招禍,惹禍上身,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實在是不能說錯一句話的。

  這句話居然從他嘴裡說出來,那份量自然和別人說的不同,厲剛雖然未必聽得入耳,卻也只有聽著。

  司徒中平道:「你我既然自命為俠義之輩,做的事就不能違背了這『俠義』二字,寧可放過一千個惡徒,也絕不能冤枉了一個好人。」

  他歎了口氣,接著道:「常言道:千夫所指,無疾而終。一個人若是受了冤枉無法辯白,那滋味實在比死還要難受。」

  沈璧君靜靜的聽著,只覺這一生中從來也未曾聽過如此令她佩服,令她感動的話。

  司徒中平雖是個很平凡的人,面目甚至有些呆板,頭頂已微微發禿,就彷彿是個已歷盡中年的悲歡,對人生再也沒有奢望,只是等著入土的小人物。

  但此刻在沈璧君眼中,此人卻似已變得說不出的崇高偉大,她幾乎忍不住想要在他那禿頂上親一下。

  司徒中平又道:「蕭十一郎若真的不是傳說中的那種惡徒,我們非但不能冤枉他,還得想法子替他辯白,洗刷他的污名,讓他可以好好的做人。」

  他目光忽然轉到沈璧君身上,緩緩接著道:「但人心難測,一個人究竟是善是惡,也許並不是短短三兩個月中就可以看得出的。」

  沈璧君斷然道:「但我卻可以保證,他絕不是個壞人。」

  她垂下頭,慢慢的接著道:「這兩個月來,我對他瞭解得很多,尤其是他三番兩次的救我,對我還是一無所求,一聽到你們的消息,就立刻將我送到這裡來——」

  說到這裡,她語聲似已哽咽,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司徒中平道:「既然如此,嫂夫人也該設法洗刷他的污名才是。」

  沈璧君咬著嘴唇,黯然道:「他對我的恩情,我本來以為永遠也無法報答,只要能洗清他的污名,讓他能重新做人,無論什麼事我都願意做的。」

  司徒中平沉吟著,道:「不知嫂夫人是什麼時候跟他分手的?」

  沈璧君道:「就在今天戌時以後。」

  司徒中平道:「那麼,他想必還在附近?」

  沈璧君道:「嗯。」

  司徒中平又沉吟了半晌,道:「依我之見,嫂夫人最好能將他請到這裡來,讓我們看看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對他多瞭解一些。」

  他笑了笑,又道:「蕭十一郎的大名,我們已聽得多了,但他的人,至今卻還沒有人見過。」

  沈璧君展顏道:「你們若是看見他,就一定可以看出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只不過——」

  她忽又皺起眉道:「今天卻不行。」

  司徒中平道:「為什麼?」

  沈璧君道:「今天——他已經醉了,連話都已說不清楚。」

  司徒中平笑道:「他常醉麼?」

  沈璧君也笑了,道:「常醉。」

  司徒中平微笑道:「常喝醉的人,酒量一定不錯,而且一定是個直心腸的人,幾時若有機會,我倒想跟他喝幾杯。」

  沈璧君嫣然道:「總鏢頭有河海之量,天下皆知,無論喝了多少,還是『穩如泰山』,只不過,我看他也未必會輸給你。」

  司徒中平笑道:「哦?他今天喝了多少?」

  沈璧君道:「大概最少也有十來斤。」

  司徒中平悠然道:「能喝十來斤的,已可算是好酒量了,但還得看他是在什麼地方喝的酒?喝的是什麼酒?」

  他笑了笑,接著道:「一個人酒量的強弱,和天時、地利、人和,都有關係。」

  沈璧君道:「喝酒的地方並不好,就在城外山腳下的一家小客棧,喝的也不是什麼好酒,只不過是普通的燒刀子。」

  司徒中平笑道:「如此說來,他酒量果然不錯,我倒更想見見他了,只不過——」

  他緩緩站起,道:「今日天時已晚,好在這事也不急,等嫂夫人安歇過了,再去請他來也不遲——此刻在下若還不走,就當真是不知趣了。」

  他微微一笑,抱拳一揖,又道:「方才那番話,又引動了我的酒興,不知厲兄可有興趣陪我再喝兩杯去?」

  厲剛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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