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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鐵臂當車

  夕陽將落。

  一輛色如白銀的四馬大車,駛入嘉興鬧市中的人群。

  夜市初升,嘉興城的街道,是繁華而擁擠的,然而這輛銀白的四馬大車,在擁擠的人群中奔行著,卻靈活得有如一條水中的魚。

  車廂前的御者一身白衣,身軀筆直,手中的鯨骨長鞭高高揚起,呼哨一聲,劃破暮風,卻僅是輕輕地捅在馬背上。

  千中選一的名種良馬,白銀為頂的華麗大車,精神抖擻的白衣御者——這已足夠使人人俱都投以豔羨的目光。

  於是車廂中坐的是誰?自然就更成了人們所猜測的對象。

  車馬急馳而過,揚起一股淡淡的輕塵,卻沒有撞到行人的一片衣角。

  淡淡的煙塵中,四匹健馬,忽然齊地仰首一陣長嘶。

  嘶聲尖銳高亢,白馬一齊人立而起,前足前躥,後足亂蹈,車馬竟忽然俱都無法再向前移一步。

  白衣御者「快馬」程七大驚之下,揚鞭,勒韁撲身後望。

  只聽車後一人厲聲叱道:「什麼人的馬車敢在人叢中急馳,不怕撞傷了人麼?」

  「快馬」程七刷地掠下車座,四下驚呼聲中,只見一個黑衣頭陀,披肩的亂髮上,箍著一道閃閃生光的銀箍,左掌一把抓著車後的橫轅,高大的身軀,有如山嶽般釘立在地上,這急馳而行的四馬大車,竟被他一隻獨臂挽住。

  四馬急馳之勢,竟還抵不上他獨臂之力,「快馬」程七只覺心頭一陣駭然,木立當地,說不出話來。

  在兩旁店舖射出的燈光裡,只見這黑衣長髮頭陀,右臂空空,竟已斷去,只剩一條空袖,束在腰間的長縧上,面上卻有一道刀疤,自左眼斜下,直達右頰之下,被燈光一映,閃閃發出醜陋的紅光,與他右面獨目中有如利劍般四下掃動的眼神相映,更使他全身都欲發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剽悍鷙猛之氣。

  如此一條大漢,如此驚人的神力,不但「快馬」程七見了為之大驚,四下的路人,更是人人面如土色。

  驚呼聲一停,街道上所有的市聲也俱都隨之寂然。

  黑衣頭陀獨自一掃,濃眉劍軒,厲喝又道:「你是聾子還是啞巴,莫非沒聽到洒家的話麼?」

  「快馬」程七乾咳一聲,道:「大師休——」

  話聲未了,只聽車廂中傳出一陣清朗的語聲:「程七,什麼事?」

  車門緩緩啟開一線,車廂中信步走出一個輕袍緩帶,豐神如玉的弱冠少年,明亮的眼神四下一掃,眉宇間也不禁泛起了一些驚詫之意,但瞬即微微一笑,微一抱拳,朗聲說道:「大師驚人的神力,古之霸王想來亦不過如此而已!」

  他雖然面帶微笑,但言語神情之中,卻自有一種高貴清華之氣,就正如春日的陽光,雖然和煦溫暖,卻仍教人不敢逼視。

  黑衣頭陀獨目一張,上下仔細端詳了他幾眼,突地鬆開手掌,大步走到他面前,大聲喝道:「你就是這輛馬車的主人麼?」

  這一聲大喝當真是聲如霹靂,四下人群,都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但這輕袍緩帶少年卻仍然面含微笑,道:「在下『繆文』,正是這幾匹駿馬之主——」

  黑衣頭陀濃眉一軒,大聲道:「縱馬鬧市肆意傷人,你憑什麼,竟敢如此猖狂?」

  錦衣少年「繆文」微笑道:「肆意傷人?不敢請教大師,在下可曾傷了誰麼?」

  黑衣頭陀微微一怔,突地仰天長笑起來,狂笑著道:「算你幸運,不但有如此好馬,如此馬夫,還有一張能言善辯的嘴,只怪洒家方才不曾等你傷了人後再抓住你。」

  突地伸出巨掌,在「繆文」肩頭一拍,狂笑又道:「老實告訴你,洒家愛的還是你這份膽氣,否則洒家平白費了這許多力氣,豈肯隨便放過你。」

  狂笑未住,這獨目獨臂,刀疤板虯,黑衣長髮的奇怪頭陀,竟已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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