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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第十二回 葉公之龍

  §金劍互擊

  此刻星光閃爍,月光皎潔,風吹長草,蟲鳴雜樹,正是大好良宵,星月之下,繆文閃目而望,只見在前面縱躍如飛的黑衣人突地一反手,打出一道金光,竟不偏不斜地擊在自己向他打去的暗器上,只聽「嗆啷」一聲輕響,兩道金光,俱都落在地上。

  繆文心中一怔,硬生生將自己如飛掠的身形,倏然頓住,心頭暗駭道:「此人頭也不回,竟就將我發出的暗器擊落,身手快得驚人,而他發出的暗器,居然亦作金色,難道此人真的是他?」須知他年紀雖輕,卻是一生出來,便開始習武,教他武功的人,卻又都是天下武林中頂頂絕頂的高手,常人要是得一為師,便足終身受用,他心中自知,芸芸武林中,風塵俠士雖多,但要找一個像自己這種身手的,卻並不多。

  若論「聽風辨位」之技,將別人暗器擊落的功夫,本無驚人之處,但繆文自知自己手中發出的暗器,其勁道和去勢,都絕不是一般暗器名手所能企及的,而此人卻從容擊落,是以繆文方自心中暗駭,不知道宿遷城中,何來此武林高手?

  抬目一望,只見這滿身玄衫的夜行人正在含笑望著自己,兩道斜飛入鬢的劍眉當中,溝紋宛然,面目依稀相識,竟是自己日間所遇的那藍衫書生。仔細一望,只見他身上穿著的也仍是那一襲藍衫,下襬掖在股間的絲滌,夜色之中,看不甚清,竟將藍衫當做黑衣。

  那藍衫書生鳳目之中,棱棱生光,突向繆文當頭一揖,哈哈笑道:「深夜打擾,實是無狀,唐突之處,還望兄台見諒。」

  繆文目光一轉,亦自朗聲笑道:「打擾兩字,實不敢當,小可雖然愚魯,但今展一睹兄台之面,便知兄台必是高人,只是——」他語聲一頓,劍眉微微一軒,接道:「兄台夜深寵召,卻不知有何見教?」

  那藍衫書生微微一笑,瀟灑前行,一面道:「兄台人中龍鳳,小可早已有心高攀,只是無緣相識,只得出此下策了。」腳步微頓處,緩緩彎下腰去,伸手一探,繆文劍眉一皺,突地搶出如風,疾伸雙掌,那知那藍衫書生朗聲大笑中,身形倏然後退三尺,伸出手掌,掌中已多了兩口一式一樣,金光耀目的短劍。

  繆文出手略遲,卻見自己心中想拾的東西,已被對方拾了起來,心中不禁又一凜:「此人好快的身手——」

  抬頭一望,那藍衫書生正在將掌中的兩口金劍,不住把玩,一面微微笑道:「果然一模一樣——」語聲未了,突又「哦」了一聲,低低唸道:「以血還血,以血還血……」手掌一翻,將其中一口金劍用兩指捏著劍尖,遞到繆文面前,朗笑道:「這口劍想必是兄台的了,哈哈,若非上面的這幾個字,小可還真分辨不出哩!」

  月光之下,只見繆文清俊的面龐上,木然沒有任何表情,呆呆地望著他手上這口金劍,思索半晌,突地仰天長笑起來,道:「兄台想必就是名傳武林的金劍大俠了,小可聞名已久,卻不想今日得見——」緩緩伸出手掌,亦用拇、食二指,捏著劍柄,兩人面上雖然俱是笑容不絕,但心中卻各自存下較量對方之心,此刻竟都將全身真氣,貫足右臂,聚在這兩根手指上。

  剎那之間,只見這口長未達尺的金色小劍,隨著他兩人的四根手指,越來越長,那藍衫書生哈哈一笑,縮回手去,含笑說道:「無怪江湖傳言,都道那金劍俠的武功越來越高,行事也越來越是神出鬼沒,原來卻是出自兄台手筆,小可雖然無心掠美,但人言鑿鑿,小可卻之不恭,也只有生受了。」

  繆文目光淡淡一睹那口此刻幾已變成一條細棍的「金劍」,冷冷道:「小可方才本自奇怪,這小小的宿遷城裡,怎地有如此高手,此刻才知道是金劍大俠,想必是閣下聽到江湖道上,有了贗品,是以便趕來查看查看吧!」手微一揚,掌中之「劍」,便已脫手飛去,「噗」的一聲,竟深深插入地下,只剩下一段稍具原形的「金柄」,仍在地面上不住地顫動。

  那藍衣書生微瞥一眼,面上笑容,卻仍未變,緩緩笑道:「兄台這卻錯了,想兄台在江湖道上,以『金劍』之名,替天行道,所做所為,正是小可所欲行而未及行者,小可正恨不得如同兄台這般『贗品』,再多上幾個,也好為芸芸江湖伸張一些正義,為莽莽武林留得一些公道——」

  繆文面微一紅,心下暗忖:「人道『金劍俠』是個慷慨磊落的漢子,今日一見,果自名下無虛,我冒名行事,又復惡言相加,他非但不以為忤,還如此對待於我——」一念至此,不禁對眼前這藍衫書生大起好感。

  須知他幼遭孤露,身具深仇,而仇家可都是當今江湖中炙手可熱的人物,黨羽遍及天下,他白知自己雖因機緣湊巧,常人夢寐難求之物,自己卻每每唾手而得,但自己若要報得深仇,卻仍非易事。

  是以他平日行事,慎重無比,惟恐行藏破露,被別人識得真相,他雖是性情中人,但種種原因,卻使得他對人們都有了提防之心,是以他先前對這藍衫書生的態度,便也因是而發。

  那藍衫書生一雙鳳目,始終凝注在他面上,星月交映之下,他面上雖仍一無表情,但月光閃爍,卻顯見他心中甚不平定。

  兩人目光相遇,繆文心中暗嘆一聲,沉聲道:「小可身世慘痛,又多難言之隱,冒犯之處,兄台必可見諒——」他微微一頓,又道:「兄台磊落男子,慷慨英雄,既欲折節下交,小可正是求之不得,日後如有機緣,還望不吝賜教。」言下之意,卻是今日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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