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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十一回 偵騎四出

  §觸目驚心

  這神劍使者梅允泰氣急敗壞地將他所遭到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後,像是精神再也支持不住,竟癱軟在地上。

  凡聽到他說這些話的人,此刻也不禁覺得四肢軟軟的,生像是也有些支持不住的樣子。

  只有靈蛇毛皋,面目雖也變色,但身軀仍挺得筆直,忽地將手上的金劍往地上一拋,拋在神劍使者梅允泰的面前,沉聲道:「你們在湖邊所見的金劍,是否和這一樣?」

  他雙目一張,瞪在梅允泰臉上,喝道:「你賴在地上幹什麼,還不快給我站起來,哼!想不到你們一遇著事,也是如此廢料。」

  梅允泰被罵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拾起那柄金劍,又從懷裡掏出一柄金劍,兩下對照著比了比,就一齊雙手交給毛皋,一面道:「這柄金劍和弟子們從神鞭隊弟子胸前拔出的,完全一樣。」

  靈蛇毛皋哼了一聲,將兩柄劍都接了過來,略略一瞥,便皺眉沉思起來,酒樓上頓時又變得死一樣地靜寂,微聞喘氣之聲,咻咻而作。

  毛文琪看了伏在桌上,似已入睡的繆文一眼,輕輕踱到她爹爹的身側,低著頭,在他手上的那兩柄金劍上觀看著。

  八面玲瓏胡之輝卻走到梅允泰身側,附著耳,低聲問道:「你們出事之後,是否就立即回來了。」

  梅允泰點了點頭,道:「弟子們將計二叔他們的屍身抬到大車上,交給趕車的弟兄,就連夜趕了回來,一路上換了兩次馬,連半刻都未曾耽誤。」

  八面玲瓏胡之輝也皺起眉頭,暗忖:「以時間來揣測,允泰他們趕得的確也可謂快到極處,雖道那金劍俠卻脅生雙翅,還能趕在他們前面?……如若不然,方才那柄金劍又是誰發出來的呢?以那人發暗器的手法來看,功力也已臻絕頂,難道那金劍俠竟分身有術嗎?」

  他心中思疑,靈蛇毛皋此刻俯首沉思著的,卻也是和他同一個想法。

  這其中只有火眼金雕蕭遲嘴角隱含冷笑,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其餘的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心中自然難免悲愴了。

  酒樓之上,此刻滿佈愁雲,濃厚地壓在每個人心上,壓得人人彷彿都透不出氣來。

  突地,毛文琪一聲嬌喚,打破沉寂,她似乎頗為驚慌地說道:「爹爹,你看看,這兩口小劍劍柄下面,刻著的字並不一樣呢!」

  靈蛇毛皋手微一抬,目光閃電般在這兩柄金劍上凝目注視半晌,面色不禁又猛地大變,兩道濃眉皺得更緊,而且目光之中,竟然露出一絲驚嚇的意味來,卻是在這武林魁首面上前所未見的。

  此刻和他關係較深,身份相當的,如子母雙飛、八面玲瓏等人,都湊了上來,都俯首朝這兩柄金劍上凝注一下,只見這兩柄金劍的劍柄下,劍脊上,果然都刻著四個非經注意便難發覺的小字,一柄上面是四個小篆,刻的是:

  「公道之劍。」

  而另一柄的劍脊上,卻刻的是魏碑,上面竟赫然是:

  「以血還血!」

  觸目驚心的四個字。

  靈蛇毛皋面如死灰,嗒然將手中的兩柄劍,交給身側的胡之輝,緩步走到窗口,仰首蒼穹,這武林魁首竟又落入沉思裡。

  胡之輝將這兩柄金劍在手裡拈了拈,又事到眼前看了看,喟然道:「這兩柄劍製作的式樣雖然完全相同,但金子的成色卻不一樣,唉!事情越來越覺奇怪,真使人有些弄不懂了。」

  站在窗口仰首外望的靈蛇毛皋,此刻突地一陣狂笑,笑聲中滿是淒厲的味道,群豪愕然望著這武林魁首轉過身來,狂笑著道:「這事的確透著奇怪,想不到那姓仇的小子,真有後人來替他報仇,好,好,反正世事都有了卻的時候,強存弱亡,我倒要和他鬥上一鬥!」

  他雙目電張,笑聲頓住,獷桀之態,又復大作,刷地一拂袖子,走到梯口,一面朗聲道:「丁老弟,林姑娘,胡老三,你們都跟著我走吧,侯老四這裡料理一下,照顧照顧你侄女兒,將她平平安安地送到河北去。」他在梯口駐了足,又回首朝他愛女說道:「琪兒,你即刻回到你師父那裡去,路上不要耽誤了。」

  毛文琪點了點頭,卻見她爹爹已別過頭,向梅允泰等道:「允泰、東山,你兩人先在這裡歇息一下,然後立刻隨著你侯四叔一齊到杭州,路上順便傳語各地的弟兄,這三個月裡,無論遇著什麼事都不要伸手,養精蓄銳,等著我的吩咐。」

  這武林魁首果然頗具領袖之才,此刻雖然有些心慌,但臨事卻仍不亂,三言兩語,分派了命令,突又跨前一步,朝那蕭氏父子冷然道:「今日之事,暫且別過,我姓毛的也不再為難你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此後你我為敵為友,但憑尊意。」話聲一落,這武林魁首根本不再理會蕭遲張口要說的話,又一拂袖,急步下樓而去。

  蕭遲愕了半晌,長嘆了一聲,卻見子母雙飛冷橫自己一眼,步下樓去,見那百花飛花林琦琤,瞇著眼睛,冷冷一笑,微扭纖腰,卻又輕輕回顧伏在桌上的繆文一眼,也走了下去。

  這火眼金雕此刻心中五味翻湧,雖然氣憤,卻也有些心灰,自己這一趟宿遷之行,險些就此送命,方才眼前劍光繚繞,已將下劈的那一剎那,此刻彷彿還使得這已在武林中翻滾了數十年的老人為之暗暗心悸,他不禁又長嘆一聲,一捋長鬚,緩緩走下樓去,步履之間,似乎有了龍鍾老態。

  本來群豪濟濟的酒樓,霎時之間,就只剩下了廖寥數人。

  毛文琪腳尖一動,將地上已經碎成兩半的一個破碗踢到樓梯口,看看那半邊破碗,在梯口略為一停,卻仍然滾下樓去,帶起「嘩嘩」一陣聲響,她知道這隻破碗已碎得更厲害了。

  於是這美麗的少女,幽幽地嘆了口氣,抬起頭來,朝鐵手仙猿道:「侯四叔,我就住在右邊那條路上的慶福長客棧裡,最多再歇半天,就要趕路了,你老人家有事要辦,我也不再麻煩您了。」

  鐵手仙猿此刻也有些心亂如麻,聞言點了點頭,說道:「路上可要小心些,還有什麼需要,只管告訴我好了。」

  毛文琪搖了搖頭,走到繆文身側,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俯下頭去,在他的耳邊說道:「文哥,別睡了。」

  繆文抬起頭來,迷茫地四顧一眼,伸了個懶腰,重重打了個呵欠,撐著桌緣緩緩站了起來,朝鐵手仙猿微微一笑,也就走下了樓。

  神劍使者望著這兩人並肩而去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口,低聲罵著:「不中用的書呆子!」原來這年輕人也對毛文琪有些愛意,此刻見了他兩人親密的神情,妒火中燒,忍不住罵了出來。

  鐵手仙猿雙眉微一皺,卻所得樓梯間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八面玲瓏胡之輝竟又去而復返。

  他匆忙地走了上樓,將手裡拿著的一柄金劍,交給侯林,沉聲道:「大哥吩咐,叫你派幾個得力的弟兄,到鎮江府附近一帶的大小鄉鎮的大小金舖去打聽一下,最近幾個月來,有沒有人去打造這種黃金小劍的,如果有的話,切切要將那人的形狀、年歲查問出來,這事得趕快做,卻不可洩漏一絲風聲!」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考慮了半晌,終於又附在侯林耳邊,悄語道:「還有件事,就是請四弟你趕緊叫幾個鐵騎隊裡的弟兄,飛馬趕到粵東去,查問那邊的豪富鉅賈裡,有沒有一個姓繆的,將他的身家、情況,也詳細探查一上,趕緊回來告訴我。」

  鐵手仙猿侯林唯唯答應著,八面玲瓏這才一伸腰,臉上的肉鬆弛了一下,裝出一個有些像是笑容的形狀來,微喟說道:「這些天,我馬不停蹄,真是累得半死,四弟,你快替你三哥弄些酒菜——哈哈,最好還弄個妞兒來,我在這裡舒服個半天,今天晚上又還得趕到杭州去,哈——人一胖,就不太想動了,可是事情越來越糟,我卻是非動不可!」

  鐵手仙猿微微一笑,目光轉過處,太陽已射進窗子裡來,原來此刻已經過了午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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